一宿过,中秋到。
缃缃进宫还是照旧先去了曹丽华的椒房殿。将近三月没见,曹丽华拉着缃缃说了许多,那话大部分都绕着萧绥的事儿再说,为母对儿子的骄傲掩盖不住。
“阿绥近日于骑射一道上也愈发进益了,还找了个师父学了些拳脚功夫。”
缃缃原本觉着皇子会不会武功无什么大碍,一趟北厉这个看法也改了:“学就学点儿厉害的,母后可为阿绥再寻良师。往后若上战场挣军功,也让百姓瞧瞧咱们萧家儿郎风采。”
“师父可找,军功且还是算了。”
缃缃淡笑不语。
一直到晚间儿,皇帝,萧绥,阿如几人都进了椒房殿,一家人算是凑到一起吃了个中秋团圆饭。
“今年各地财政有缺,中秋宴就不办了。”曹丽华解释道。
萧绥点点头:“今年不知怎的,各地天灾不少。蝗虫干旱,像是都集到了一处似得。”
这话容不得缃缃不多想,她甚至觉着是自己重生,违逆了天命,才会惹得天象生异。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只用着椒房殿里小厨房才有的藕糜鸡丝卷。
阿如道:“那今年秋猎可拿那猎物做个噱头,做个募捐?”说罢还去看了看缃缃的脸色。她见阿姐如常,又道:“这样算做一笔善银,可让御史亲自到了灾地,给百姓缓口气。”
皇帝萧全并未做声,缃缃是知道她这个爹爹的,不喜女子干政。不过缃缃对阿如这个提议认同,便道:“世家子弟知晓年岁艰难,少不得慷慨解囊。”
这话意思是,世家兜里银子多,不坑白不坑。
不过皇帝还是没做声。
桌子上又安静下来。
用过饭,缃缃被皇帝传唤去了御书房。
一进去,缃缃就跪了下来。
“安宁,你胆子够大。”
缃缃双手奉上了手书,由宫人呈了上去。她原本以为萧全看到这趟的成果颇丰,最起码不会生气,结果出乎意料。
一方砚台被扔了下来,砸在地面上从缃缃身侧滚落,墨汁溅到身上,毁了一身上好的宫服。
“去祖宗牌位前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见朕。”
“安宁无错,也不知道要想明白什么。”缃缃抬起头,看着桌案后自己父亲那张疲惫的脸:“安宁知晓父王不喜女子干政,所以此趟欺瞒这是安宁的错安宁认。但是南朝、北厉、异族,多年纷争,眼下若比,南朝势微。这趟势在必行,是不得不去。”
眼见着皇帝脸色越来越差,缃缃仍不怕继续道:“如今内忧外患,安宁便是忤了祖宗教诲,心甘情愿领罚,却不觉有何不妥。”
“你觉着你自己能耐是吗?”皇帝拍桌而起:“你知不知道,你这趟让朕与大司马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且你眼下是安全回来了,倘若生了意外,你可曾想过会让南朝陷入何种境地。”
“安宁想过,真有那时,自当以死谢罪。”
“好好好,好个安宁公主。”皇帝气得指节颤抖:“朕看你是仗着宠爱有恃无恐!”
缃缃丝毫未低头,就那么看着上首的父亲。
“公主乖戾,罚跪三日,不许给她吃的喝的。”
“带下去,打十板子。”
缃缃起身,曳地的裙摆从地砖上拖过。
十板子,宫人敢动手却不敢用力,不过也不是缃缃小身板子受得住的。她领完罚,倨傲得连木荷的搀扶都无需,行止一如既往的端庄高贵。
等跪在祖宗牌位前,诺大的宫殿生了寒意,却没刚刚皇帝的话让缃缃心寒。
缃缃自认受爹娘宠爱,结果一趟北厉牵扯出了两世都未曾知晓的内里秘辛。北厉境内,慕容一族的势力,竟有皇族的手笔?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让许尘办得事儿岂不是徒劳无功?
且这事儿她连听都没听过。
所以上辈子父王才会对慕容沇那般仁慈吗?
缃缃指甲抠了手心,恨意难以消弭。
不难猜,私底下还有许多旁的事情父王也未曾告知于她。恐怕南朝也有类似绣衣阁的存在,可连顾清梨都能进了绣衣阁做事,她从敌国功成身退却还要在此受罚。
缘由只因她是个女子。
那萧绥呢?知晓吗?
缃缃看着牌位上萧家历代祖宗,除了开国皇帝旁有发妻灵位,其他皆为男子。
凭什么。
缃缃内心涌出一股不甘来。
就因为女儿身,所以做的事儿是逾矩;就因为是女儿身,所以不得干政;就因为是女儿身,所以父母欺瞒是理所当然;就因为是女儿身,所以即便自己再聪慧再能干也无用武之地。
缃缃气息已乱,她上辈子就因遵循此等荒谬规矩,打小就与萧绥情淡。她知晓历史上聪慧的公主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一直将萧绥看做未来的帝王。
可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