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所以……”前因由李老夫人说明后,李翰学脸上神色极为精彩,千思万绪的,终于还是先指着坐在主位上低眉品茶的空桐悦,“所以她如今是我的……”
“妻”这个字愣是被空桐悦一记冰冷刀眼剁碎,心惊胆战地吞回肚。
空桐悦搁下茶盏,边抚平衣袖边道:“既然他已无恙,按约定,契便还我吧。”
李老夫人瞪她一眼,终究是唤了侍女去取来。
拿回卖身契,温妤迎便是自由身了,这具躯壳空桐悦可安心使着。
言景焕适时开口道:“李公子,你既已知前因后果,于那水鬼的审讯即将开堂,还请你作为证人前往,李老夫人也需陪同。”
李翰学是个斯文的儒生,为人纯良至极,加之百姓对地府的敬畏,虽然对鬼魅之流有些发怵,但不假思索便点了头。
不想李老夫人却冷哼道:“那恶鬼谋害我孙,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审,直接抓了丢入牢狱便是!老身听闻你们那十八地狱还有什么拔舌、铜柱、刀山,水鬼可恶,就该挨个儿罚一遍!”
李翰学大惊,忙制止她道:“奶奶,慎言!”他大病初愈,话说得急了都不由咳嗽两声。
不劝不打紧,孙儿一说话李老夫人便愈发愤慨:“奶奶说得不对吗?你可是险些死了!在这世上奶乃便只有你一个亲人,奶奶虽只是一介垂老妇人,但谁要是伤害你,奶奶定不会饶它!”
李翰学一时无言,只得握住李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手暗暗叹气。
“更何况,地府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翰学身子还虚弱,万一去了那儿染上什么脏东西,你们要如何负责?”李老夫人将脸一仰,“总之翰学是不会去的,这案子你们自行裁断吧。”
到这儿,空桐悦实则与李家已没什么关系,原本打算离去的,竟也有些恋恋不舍地凑起热闹来。
她方才苏醒,但因为有温妤迎的记忆,对地府这五百年前没有的东西还算有些了解。
地府相当于于人间的衙门,鬼差便是捕快,有关阴阳两界的案子,都归他们管。在这修士与妖邪并存的时代,再愚昧无知的民众也都知道地府的厉害。
因判官与阎罗手中握着所有生灵的生死簿,判官一笔便划定他们下辈子的命运,以至于众生对地府甚至畏多于敬。
李老夫人出身书香世家,荀河城的地府分府规模也不小,她断不可能不知地府的规矩。
水鬼死得再透也是犯,他们祖孙二人一个人证,一个受害者,让他们走一趟地府乃是情理之中。
那么,李老夫人反应这般激烈,只有一个原因:她在心虚。
有意思。
言景焕显然也瞧出其中端倪,温柔雅致的眉宇覆上几笔锋利的严肃,语气也跟着重了许多:“李老夫人,判官殿传讯若有拒者,鬼差有权以勾魂锁捆缚押解,请你们配合办案。”
“你……”李老夫人原本也是色厉内荏,面对强硬的判官,顿时只剩无奈,以及暗藏的慌张。
空桐悦正看好戏,不成想言景焕又道:“温姑娘也可到场旁听。”
她秀眉一颦,最终什么也没说。
稍整顿后,空桐悦三人便随言景焕出了李宅。
这私宅依山傍水,门外本是一片绿荫相映、蜂飞蝶舞的秀美之景,可待他们一跨出门,仿佛一脚从人间踩进了地狱!
一阵冷风带来森然寒意钻入骨髓,带来的是真正的地狱的气息!
此刻,他们站在一座悬崖之上,身后是高耸陡峭的万仞山岳,往下望去,万丈的距离外,跃动的金色岩浆朝着他们,从远处滚滚而来,一片片盛开的红莲在浆流之上缓缓绽放,放眼望去是一片金色的滚烫的汪洋,是华丽绮美的金莲花海。
而汇聚于山下的红莲又会兀自散去,飘去的花瓣将山壁黑色的岩石烧得发红,轻飘飘舔舐出一个凹洞,岩浆中冒出的一个个气泡忽地崩裂,炸开的熔岩水花溅到岩壁上,又是一个深坑。可那岩壁却有生命一般,蠕动着,蠕动着,便缓缓将那灼烧出的岩洞填满。
周而复始,以此往复。
这样繁盛绚烂的诡美盛景,就连空桐悦都是第一回见,莫说只为人几十载的祖孙二人,李老夫人当场便腿软得走不动,李翰学也好不到哪里去,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只勉强扶着身子瘫软的奶奶。
空桐悦则思忖起来。
这是……红莲业火?
从前在灵界,她跟随父皇净化万灵时,对于十恶不赦的魂魄,方自黄泉之底取红莲业火焚烧魂灵罪孽,否则这样的魂魄进入轮回,只会滋生更多罪业,随之伴生的便是难缠的邪祟甚至是魔族。
但他们采撷的也只是指头大小的一簇罢了,彼时也是十分小心使用,可这建造地府者却以这样庞大如汪洋的业火为基,该说艺高人胆大,还是自负过头了?
因为一旦业火暴走,地府乃至外头的百姓都要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