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闷响许是来得猝不及防,惊吓是常理,可云初绣分明在言景焕那一成不变的脸上看见了从未见过的慌张!
那是她从小到大都不曾被关照过的情绪。
不,整个仙域,恐怕都不曾见过流露过这份情绪的闻尧。
那里……那里到底是什么人?
可下一刻,言景焕便迅速收起了那容色,俊美的五官柔又戴上柔和与斯文的假面,彬彬有礼道:“时候不早了,云判也该赶去邱烨城地府了。”
竟还下逐客令。
云初绣知道自己今日若执意要见那屋内之人,恐怕少不得与言景焕动手。
不值当,她也不会那般作践自己。
“既然如此,再会。”她浅浅一笑,望一眼那沉寂的厢房,最后离去。
无妨,来日方长。
待云初绣消失在宅门之外,言景焕第一个想法便是得空了定得在宅周落个结界。从前他孤身一人万事可随性,如今多了空桐悦,这些都不可懈怠了。
他理了理衣衫,方上前轻扣房门:“温姑娘?”
唤了两声不见空桐悦回应,他只得推门而入,房门吱呀一响,淡金的秋日微光随着他悄然的脚步铺染在地,将半个屋子照亮。他走到榻前,便见空桐悦身上缠着薄被,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俯在榻边艰难地喘息着。
“温姑娘!”言景焕将她扶到榻上坐好,伸手温柔地将她被冷汗泅湿的乌发拢到耳后,露出她极度痛苦的脸。
不是温妤迎,是真正的、空桐悦的脸。
可这肉身,实实在在又是温妤迎。
帝姬的灵魂太过强大,修为只是精进了这么些程度,温妤迎的身体便承受不住了,灵魂甚至要试着吞噬这句残破的身体。
肉体凡胎没有能力承载这样强劲的灵魂,就像薄冰被逼着承载一座山岳,迎来的只有毁灭。
言景焕面露不忍,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抚过空桐悦的额间,又落至苍白的侧脸,最后停在颤抖的唇角。
他上天入地寻了那么久的碎魂,拼拼凑凑才救回完整的她,没日没夜地看着、守着,不是让她这样受苦。
凝望空桐悦的眼多了几分心疼。
若非那不知好歹的阁主潜入地府窃他宝玉,她也不至于阴差阳错进入这废柴修士体内。
是该找个时间收拾那人了……
想起那窃玉之人,一股狠厉忽而将他笼罩,但随空桐悦低低的几声呢喃,他倏然又将这些阴沉的情愫收回。
指尖轻点她额间,言景焕觉她灵印之内灵气混乱,想必是昨夜吸收太多怨灵,宴海浮屠幡能转化世间各种污秽邪恶之力,但这些力量本身就危险,还需要一定精力镇压驯服,方可纳为己有。
这会儿言景焕的灵力也恢复了一些,他手掐法诀,抵着空桐悦的指尖发出银色微光,助她训诫纷乱的灵气。不一会儿,外泄的灵气终于收拢,帝姬的魂魄收敛于肉身之内安歇下来。
不一会儿,面前的人儿羽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第一眼见到言景焕,还神色紧张地望着自己,空桐悦便是一愣,脸颊微红羞赧道:“你怎么在这儿?!”
还好,不是温妤迎。
言景焕忙将事情简单一说,不过只道自己为她输了灵力,也算误打误撞。
空桐悦存着些许疑虑,没再多言。
一早还需赶往季家查探尸气一事,二人也未再耽搁,各自匆匆洗漱。
此刻天边旭日初升,像是褪色的红绸缎罩在一块圆整的白玉上,彤红彤红的还没正午的灼热,两旁些个人家之中,有人才打着哈欠出门,伸着懒腰,尚未睡醒的模样。
不过卖早点的摊已蒸起热腾腾的包子,纱白的雾气远远便高高扬起又无声无息散去,仿佛招着手让人去光顾。
有了昨日的体验,空桐悦对这些朴质的平民食物没那么抵触,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言景焕带她在摊内坐下,点了包子和一碗豆浆予她。包子刚出炉,蒸得白白胖胖,捏在手心又软又热,触感极好;一口咬下去,饱满的肉馅鲜咸可口,还带着爽滑的汤汁,真是美味至极。
空桐悦连着吃了三个,配两口豆香浓醇的甜豆浆,熨帖、满足,身心舒适无比,她忽觉幸福也不过如此。
彼时,她望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妇孺孩童,青年壮年,他们起早便开始忙碌,虽然不说每个人都安定快乐,可这种平凡的生活在这群魔肆虐的时代是这样来之不易。
“三界众生”、“三界万灵”,这些从小几乎被嘱咐腻了的字眼,其实在空桐悦心中一直是缥缈虚无的,可在这一刻,这些都有了实感。
原来他们一直想守护的,就是这些存在,就是这样的生活。
热了便乘凉,渴了便饮水,饿了吃包子,馋了享用小食……
是一碗冰饮,是早晨两个刚出炉的包子,是一碗甜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