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的脸,风姿特秀,穿一袭银线滚边的青袍常服,就是气息冷凉得让她以为什么时候赖了他一大笔账没还,看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
看品阶那穿绯袍的是大理寺卿潘俊修,穿青袍常服的当是大理寺少卿的职位,面不生,颇有几分眼熟,就是那天在溪水畔说自己长得随便的青州将军的儿子,新上任热乎的大理寺少卿,宋蟾光。
潘俊修见王六押过来的是一主两仆两位纤弱少女,神思微微一怔。
青袍男子不咸不淡地看了猫过来的乌云盖雪一眼,似乎在用眼神问它“你招来的?”,乌云盖雪被他看得气短了半分,一缩浑圆的脑瓜,夹着尾巴窜到树梢躲藏起来。
那张的川字纹醒目的绯袍潘大人肃正地质问孟令姜:“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大理寺卿潘俊修曾在洛阳当过廷尉,自他跟随新帝韦璟来到建康执掌大理寺后,治理的建康城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又把刑狱之官的“明察秋毫”发挥了个极致,查案时但凡蛛丝马迹都要挖开底儿查个十二分明白,就连蚂蚁搬家没按照原定的路线走他都得掰开揉碎了推断佐证出个所以然来,绝不漏掉一丁点儿看起来的可疑之处。
他今日并非查案而来,而是领着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宋蟾光来这里复勘一桩凶杀案。月余之前,中郎将桓炎的爱妾白氏被人勒死后抛尸在此地,闹得城中沸沸扬扬,潘大人接手此案后亲自勘验现场,不出两日就树藤摸瓜诱出嫌犯并将其抓获,堪称神断,传出去后甚得百姓、同僚夸赞,成为他十分拿得出手的谈资。
潘俊修看得出来,一来建康就得到皇帝赏识官拜从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宋蟾光不一般,连自己都要叹一句“后生可畏”,想要他服气,光靠官大一级压死人用处不大,得拿出另他高看一眼的本事来,日后大理寺上下才能还是他的一言堂,凡事他说了算。
他今天带宋蟾光过来,往明面上说是复勘那桩人命案子,暗里却带着幽微的试探和逞威,他要驯服这个新人。
说来真是天助他也,好巧不巧,正当他们在案发现场转悠一圈,正苦于这年轻人油盐不进之时,宋蟾光养的乌云盖雪猫就雪中送炭地把孟令姜给叼出来了。
潘俊修心中是一半窃喜,一半生疑,喜的是拿她作材料下菜审问,终于能言之有物地现场表演让宋蟾光见识一下什么叫“明察秋毫面面俱到”,疑的是这茂竹修林鲜少有人经过,她独自带个婢女鬼鬼祟祟的进来做什么,是否与那桩凶杀案的死者或者凶手有关,又甚至,她们为何偏偏会撞上他,这一件件的巧合其中必有缘故,潘大人心想,难不成他在办案中遗漏了某一环,于是险些生出重审凶手的冲动……
“小女子孟氏,一早携婢女出城办事,”孟令姜正身微微一礼,回话道:“回城时走岔了路,扰了大人公务,还望二位大人见谅。”
她咬重“二位大人”四个字,显然把穿青袍的那位谢大人也给捎带上了。
孟令姜让云华把携带的小篮子打开,里面只放了一些温水和点心,并说道:“小女子三人方才路遇大城外巡逻的衙役,有他们为证。”
三言两语便想自证清白。
潘俊修可不吃她这一套,命王六去核验她的话,又抛出盘问:“按你所说回城时走岔了路,可寺门开在南边,你走的岔路也该朝南,这里却在寺院的西侧,你又是怎么绕到西边来的?”
孟令姜被他问的一愣,心想这位大理寺卿果然不负“明察秋毫”的盛名,什么落在他眼里都是嫌疑:“小女子并不认路。”
她有点路痴。
潘俊修冷哼一声。
孟令姜不再试图解释,而是抬头看着寺院塔刹顶部立着一只铜制鸾鸟,说道:“潘大人犹记得洛阳的宫殿吗?屋脊顶端的鸾鸟随风而动,太史令每日根据鸾鸟所指的方向看天气……”
此寺院中的鸾鸟,看起来和故都的别无二致,兴许也是用来预报天气的。
透过枝枝叶叶的遮蔽,仍能看到外头艳阳天气,烟细风暖,孟令姜却往寺塔刹顶部一指,道:“鸾鸟此刻朝动北方,晚些或下大雨,大人还有什么话请尽快问吧,小女子出门没带伞具,怕回去迟了淋雨。”
潘俊修眼角一抽:“本官在问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得扯别的。”
孟令姜:“……”
潘狗官不讲理,她拿眼神去瞟穿青袍的那个,他旋即也看过来,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不咸不淡的惊异,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