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导演得知温盈却入场,吩咐前面分出两个摄像机,步步紧随。
后台监控电视墙上挤满演员、歌星、主播,随便拎出一个都星光耀耀,但工作人员的视线,哪怕随意一扫,也会在这位Pearlaut的当家花旦上额外停顿片刻。
当温盈却的明星身份,套上一层江家四小姐的光环后,红气再添贵气。她身在其中,步步摇曳生姿,举止游刃有余。
宝马香车,翠玉明珠,都不及名流夜宴上,一朵光芒万丈的富贵花。
捧住她,就是捧住了这纸醉金迷的一夜。
晚宴开场前十分钟,温盈却悄然离开,身影消失在长廊深处。
短暂脱身后,她没有如释重负,而是将唇边上翘的弧度压了压,从明艳大方的主家千金,变得比外头咖位最低的明星还要收敛谨慎。
温盈却停在一扇门前,抬手,敲了三下。
“进来。”
她缓缓推开,速度慢得似害怕内外空气对流会搅扰一室肃静。
不,其实一点都不安静,甚至称得上是吵。
只是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神色凛若冰霜,平白让周遭气压低个三分。
温盈却恭恭敬敬喊了声:“老爷。”
不同于林展说的,私下里,她只配和佣人喊一样的称呼。
随后,目光转向套房卧室。
一片狼藉,玻璃溅碎一地,木质地板积聚了几汪晶莹酒泊,蜿蜒着漫开。
两男一女,正忙着将一位苍颜白发的老人转移到轮椅上。
那老人瘦,皮包着层薄薄的肉,看得见骨头的形状。
可他挣扎的力道和这模样丝毫不吻合,身体扭曲成怪异的幅度,手腕禁锢在那俩男人掌里,十指大张,像在求救,干皱的脸上,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若不说,谁能猜到,这是今夜晚宴的主角呢。
百人齐聚,于此贺他福寿延年。
他嘴里却在大喊——
“让我死吧!”
温盈却拍了那么多戏,还从未见过如此荒诞的一幕。
江麟友抬头看她,那双算计了半生的眸子深不可测,“还有多久杀青?”
她答:“二十天。”
“林展说,你想推迟别的工作。”
是推迟,还不是推掉。
且他用的陈述句,甚至不屑问她一句,有这回事吗。
温盈却咬紧后牙,用尽毕生演员台词功力,才将违心之话修饰得诚恳:“Pearlaut和堃宇的对赌协议还有半年时间,我知道怎么做的。”
“既然知道,给我个理由。”江麟友两掌撑住膝盖,起身,庞大阴影罩住她的脸,是俯视之态,“你的《监管重地》排的是春节档,上映前三个月时间,你去拍一部文艺片?”
温盈却死忠强悍,路人缘却不好不坏,且近两年她出演的电影电视剧口碑持续崩盘,故而很多路人对她的春节新电影,尚在观望阶段。
春节档就是个吃路人缘的赛场,如果能趁这段时间多上综艺宣传,刷刷存在感,大家会宽容这张脸的。
或者去拍那部古偶,总而言之,多的是收益更高的工作。
温盈却心里把林展这个实时传话筒骂了上千遍,脸上挂着笑,“您放心,我身上三个高奢都有续约意向,明年《Sicky》的三月开季封,和——”
“这些,”江麟友微抬手,露出半块劳力士金表,光芒刺眼,语气逐步加重,“林展都和我说了,不是你任性妄为的理由。”
话落,室内也归于真正的肃静。
那老人打过镇静剂后,从刚才的搏命挣扎,到瘫软在轮椅上,整个人寂若死灰,一缕孤魂野鬼。
老人名叫江矩良,是江麟友的父亲,她名义上的爷爷。
她比江矩良处境好一点的地方大概在,现在还没人给她打那支“镇静剂”。
等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反叛心还是冒了头。
温盈却屏息抬眼,她戴了黑灰色的美瞳,在灯光下像颗淌过冰水的玻璃珠子。
一身艳皮艳骨,偏生眼睛灰冷得像窗外随风漂泊的某片雪。
“老爷,Pearlaut不止我一个——”
“放肆!”江麟友厉声打断,声如重鼓,字字敲打在人心头,“江家待你不薄,你才能得到今天这一切。完成对赌是你的责任,谁都能说这句话,你不行,听明白了吗?”
就差明说,她的价值,仅在一份为期三年,价值16.4亿的对赌协议上了。
江上,一家曾在国内独占鳌头的综合娱乐集团,如今虎落平川,旗下除了Pearlaut外,其余产业都半死不活。
三年前,Pearlaut向堃宇定向发行股票,分两次募资25亿元。为了获得这25亿,双方签下对赌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