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现在就要把阿步卖掉吗?”
有男童稚嫩的声音,哼哧地笑嘻嘻道:“阿娘,快把阿步卖掉换银子呀,我要买龙须糖!”
那妇人不应,没空搭理小孩,那村中的老妇一身布袍子,针脚并不严密,可见绣工女红并不精通,那约莫四十来岁老妇挫着手,正在给站在前面穿红戴绿的人牙子笑脸相迎:
“您看,您看,我们家那个姑娘,阿步,你瞧着着如何?给乡坤老爷冲喜,足够了吧?”
而被妇人说的小姑娘阿步,却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小院子的池塘边,被叫做阿步的姑娘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发簪都是随意扒拉起带上,身上布袍早旧了,衣锯稍短,不知几个年月没换过,脸也有常年没清洗留下地污垢。
那小孩嚷嚷道:“娘亲,你看阿步又在湖边发呆了!打她!打她!”
庭院里乱糟糟一团,那妇人正扯着大嗓门咧着嘴谄媚地和媒婆讨价还价的刺耳的尖声,那蛮横幼童不停扯着妇人的衣摆哭叫声;就在这么个小姑娘面前商量着毫不避讳。
而这个消瘦的小姑娘,却没有任何动静,木讷又呆愣。
傻姑娘阿步蹲在水塘边,要洗的衣服篮子放了一旁,正又呆又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阿步是乡里乡外有名的傻姑娘,对什么反应都慢吞吞的,说是得了离魂之症。
阿步的爹娘也早就在战乱中去了,阿步七岁半时被爹娘塞到干草垛里,侥幸从那场战乱里活了下来,差人送回了被阿步爹娘一直颇有照顾的弟媳一家。
弟媳一家早年在赌坊欠下的债还是阿步爹去还的,大小事只要弟弟一家有需要,阿步爹都是当仁不让的答应了,想着再怎么弟媳也不应该会苛待自己的独女,只是没想到人心隔肚皮。
阿步虽然活了下来,这脑子到现在都没好过。
阿步婶婶一家性情凶煞傲慢,在阿步爹死后,瞧见没什么利用价值,就原形毕露了起来。
乡里乡外都知道阿步在家中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阿步能活这么大,全靠乡里人接济,吃百家饭的。
好在阿步是个傻的,被苛待了,也不懂什么叫苛待;
叫她去干活呢,手脚也麻利。
随便给她个馒头,这个傻子也哼哧哼哧吃得香,不顶嘴,不吵闹,安安静静的,也不给家里头挑事情。
即便是弟妹一户人家如此严苛,都挑不出这傻姑娘的毛病。
久了,倒是和养条狗一样,把阿步随便地养出大了。
小姑娘阿步正呆呆凝望着她那煤炭小花猫一样的脸。
她的眼睛有些恍惚,盯着自己的脸,那一圈圈的水花,她凝视着那水纹晃荡,自己被波澜打圈的脸。
水波里倒映的,是一个十三岁小姑娘的脸,是一张极为幼嫩的脸。
身材极为消瘦,面黄肌瘦,显而易见的营养不良。
阿步那总是无神又呆滞的眼睛里,在望着自己的影子时,却显得有灵动起来,但是很快又变成空茫的呆滞。
……
“步惊瑶!别看啦,赶紧走了!不然又得坐第一排!”
步惊瑶慢慢吞吞道:“你先走,我后面来。”
步惊瑶的目光从校园里的水池倒影中的自己移开。
倒影中,是一个生得水灵灵的女大学生,已成年的面相,五官已经张开了,二十来岁的大姑娘,眉眼清冽,绑着简单的马尾显得青春活泼。
水中倒影少女虽然说不算倾国倾城,但是丹凤眼,高鼻梁,加上白里透红血气很好的皮肤,步惊瑶自然是耐看的。
她的眸光从水里自己的倒影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每次看到水里的倒影,都有种隐隐约约要坠落下去的感觉,带着一股强烈的吸力,让自己心悸的同时,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步惊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求医问药也无效,找了个神神叨叨的老中医,说是自己失了一魂,给自己一条明路:
好好学习理工科。
这个荒诞事暂且不说了。步惊瑶又一次忍不住望向了水里。
但这一次,平静与波澜的水面诡异的波动起了涟漪。明明好好站在湖边的人。扑通一声,落在了水里。
耳边是荒诞的水声。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隐隐约约,能听到小孩嬉笑的声音:“阿娘,阿步真的掉水里去啦!”
妇人咒骂道:“真麻烦!”
步惊瑶感觉自己手臂被人拽着,随后哗啦一下,被粗糙大手硬是扯了起来。
步惊瑶感觉自己在呛水。她也想呛,但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的,呆呆的,迟钝的。
步惊瑶感觉自己感官都尤为的迟缓。
她看到自己慢悠悠地抬起来头,看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