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阴沉,笼罩四野,雪花簌簌而下,铺天盖地。
朔北十年如一日的长风吹彻战场,呼吸间尽是血气。手持长刀的少年立在同袍的尸骨中,周边围满了欲啖其血肉的豺狼。
“安宁……”
一声若隐若现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可少年不敢回头,他架着刀,防备着一众豺狼虎豹。
“你……怎么去京城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从少年的身后传来。
“你不为我们报仇吗?”
“你有一身好功夫,能活下来,我们呢?”
“你要把我们留在雪里吗?”
“安宁……安宁……”
少年快速地闭了闭眼,压下视线里逐渐泛起的雾,他握刀的手有些抖,呼吸都在发颤。
半晌,他说道:“我会回去。”
少年扯了扯渗血的嘴角,挥刀砍向豺狼,他一路奔逃,连砍带杀,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宁哥哥。”
柔柔女声入耳,安宁从梦境中抽身,他怔怔地看着房梁,片刻后转眼看向榻边的小姑娘。
“纤巧……”安宁开口,声音发哑,他起身,小姑娘非常懂事地奉上一盏茶。
谭纤巧微笑道:“说好的今日花灯节,一块儿去逛夜市,宁哥哥却睡到这个时辰还不起。”她生的白净,唇下一颗小痣更衬得人如玉如珠,叫人一见便心生亲近之意。
纤巧转眼瞧见地上掉落的一本诗词集,俯身捡起,“原来是苦读了……”
“苦读?”安宁笑了一声,“翻开第一页我就看不下去了。”
纤巧知她这位小表哥武艺非凡却不通文理,正想把话题引到今天去哪玩上,一抬眼,瞥见安宁眼角泪痕,又止住了。
她听娘说,小表哥遭人陷害,差点死在战场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被送回京来养伤。
两家交情极好,她娘亲时常带着她来安家玩,可惜安家没有女孩子,她每次只能坐在娘身边,听娘与舅母谈家常。
舅母有三个儿子,最常提起的就是小儿子安宁。说他在朔北,随着舅母的弟弟——她也应该称为舅舅——守卫朔北;说他武艺天赋绝佳,十三岁便在军中担任要职;还说他面若好女,长得特别像舅母。
那天她和母亲拜别舅母,正要离开,见安府外停了辆马车,驾车的士兵从车里头扶下一个少年,那少年便是她小表哥。
果真是身姿无双,面若好女,只是一双眼,却像盲了一般,没有半分神采,整个人呆如木偶。
养了三月有余,这才会说会笑了。
安宁随手放下茶盏,翻身下榻,“我去换身衣服。”
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眼角有泪。
大燕国有很多节日,但一年到头真将节日尽数庆贺的地方只有京城。今日花灯节,夜市灯如昼,人潮接踵,摊位琳琅。
安宁跟在谭纤巧后面,眼睛忙得不知该先看什么好。
这种规模的夜市有禁军巡逻,安宁留意看了看禁军佩戴的长刀,心里下意识思考这种刀怎么用好使。
“这边是西市,主要卖吃食和玩物,京城最大的食楼和青楼都在这边,平时节庆也多在这边开市。”纤巧介绍完,捧着碗吃糖水。
“东市呢?”安宁问。
“东市啊……那边不好玩,我很少去。”纤巧说道,“商人一般在那边谈生意,皇商也在那边……哥哥,我要那个。”她用瓷勺一指沿街叫卖的糖葫芦小贩。
安宁见只剩一串了,赶忙起身去给妹妹买,有人却先他一步拦住小贩,买下了最后一串糖葫芦。
安宁脚步一顿,下意识回首去看纤巧,还没看清纤巧的神情,那个买下糖葫芦的人先惊讶出声:“安宁?”
安宁只好又转头看向出声的人,他盯着那人看了半晌,才恍然道:“行云兄。”
“真的是你!”买下糖葫芦的少年与安宁年纪相仿,一身铜绿色裁竹圆领袍,手握把折扇,面容清俊,风姿在京城世家公子里算得上绝佳。
李行云,当朝宰相独子,与安宁有同窗之谊,算是从小一起玩的发小,比安宁稍大一岁。
李行云过来搭上安宁的肩膀,把手里的糖葫芦塞给安宁,“请你了,贺我们小宁宁回京。”
“多谢。”安宁转手就递给谭纤巧。
李行云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糖水摊子上还坐着个姑娘,他定睛一看,讶然道:“谭纤巧?”
谭纤巧起来欠了欠身,“李公子。”
安宁问:“认识?”
李行云吊儿郎当地搭着安宁的肩膀,解释了一句:“老爹当年指腹为婚。”
他也问:“你俩认识?”
安宁道:“表兄妹。”
李行云道:“这不巧了。”
得知谭纤巧正带着安宁逛夜市,李行云当即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