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给文合帝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文合帝颔首,示意她请便。
她便道:“这倒蹊跷了,看奏折,程大人是极为谨慎的人,事事讲证据,怎么到了琴师这,还不见什么疑点,就一口咬定此人是疑犯呢?”
“程大人还没有仔细描绘梨园小院里的情景,只凭一张银票便能定罪么?”沈沉碧笑了笑,“梨园与琴师有交易往来,似是再正常不过了。”
程沂道:“起初臣也以为如此,但找到那琴师后,他对所犯罪行供认不韪,亲口承认是他谋杀了西照茶楼一百余人。”
“程大人应当不是阶下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的蠢蛋罢?作案手法与动机,他可都交代清楚了?”沈沉碧懒懒道,“而况,口供是最薄弱的证据,关于他放火杀人的物证,大人可找齐了?”
程沂难得地沉默片刻:“此人……并不配合。”
这下连文合帝都好奇了:“他不是亲口认罪了么?”
“是,但除此以外,并不肯多言更详尽的犯案过程,”程沂再度抬眼看向沈沉碧,“他说要见郡主一面。”
此话一出,御书房中先前那些收敛的怀疑顿时犹如实质,纷纷投向沈沉碧。
如果没有牵扯,那琴师为什么点名要见郡主?
沈沉碧一顿,笑了:“那就见一见吧。”
在文合帝的示意下,柳溯影传令将祝今安带进御书房。
在人到来前,程沂又道:“郡主容禀,臣并非一开始便怀疑琴师。福全班的小院早已人去楼空,但院中有高人布下玄妙的奇门之术,以五行八卦为阵,留有生死两门。”
程沂苦笑:“臣想先前探路的兵卒大抵走错了死门,这才酿成惨祸。臣运气好,误打误撞捡回一条性命,生门后便是一间空屋子,屋中只陈列着那把琴,虽有刻意引导之嫌,但线索仅此一条,臣只能往下查。”
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破落的戏班子里竟还有这等高人?
沈沉碧饶有兴致地看着程沂:“我听说奇门术中,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程大人学识渊博,何必自谦。”
“不敢。”
说话间,祝今安被带了上来。
看得出来他的确很配合,配合得程沂压根没生出上刑的心思,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连脸都是干净的,除了反缚住的双手,身上没有一丝重案要犯的狼狈。
这就奇了。
在大梁,民告官可是要把人打得皮开肉绽的,诉状不沾血,哪家衙门敢接案子。区区一个琴师,攀咬郡主,掌刑的狱卒没先给他松快松快么?
文合帝显然也想到这层,发话让琴师抬头时,语气沉肃难辨情绪。
沈沉碧窝在圈椅中,在看清祝今安的脸时,唇畔笑意微滞。
一张熟悉的面孔。
琴师祝今安,在教坊司任职。
她想起来了,回北都后,她的确见过这个人。
王府冷情,她无趣至极,传唤过教坊司奉銮,奉銮巴结她,举荐了祝今安为她奏乐解闷。
祝今安生就一张孱弱的可怜脸,弹的却是塞外曲,那两日揽芷院的确热闹,他走时,沈沉碧还赏了一张琴。
对,一张焦尾琴。
很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果真都是冲她来的。
沈沉碧眸中泛冷,看祝今安时目光便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
祝今安察觉了,当着文合帝与重臣的面,极为可怜地瑟缩了一下,似乎怕极了她。
加诸在身的怀疑视线又厚重了几分,沈沉碧咬着后糟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从来只有她扮娇弱哄人,不想今日竟被倒打一耙。
程沂面色如常,问过文合帝后便例行公事地审问起他:“祝今安,陛下与郡主在上,你有什么冤屈与内情,尽数道来,不得隐瞒。”
祝今安怯怯地抬头瞥了一眼沈沉碧,做足了忌惮的模样,嗓音细弱地回禀:“我、草、草民不敢。”
好似期待了半日终于放出个屁。
沈沉碧笑了:“祝今安,你可知你为何能跪在这,而不是躺在这?攀咬本郡主还敢支支吾吾,再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先拖下去打一百板子。”
祝今安一噎,吓得砰砰磕头:“草民不敢,草民这就说。陛下饶命!郡主饶命!”
程沂道:“依大梁律,民告官需受一百杖,鉴于你在口供中并未攀咬,只是请求面见郡主,且你在教坊司名声颇佳,陛下与郡主这才格外开恩,请珍重。”
祝今安静默许久,猛然起身指住沈沉碧,豁出去般吼道:“是郡主!就是郡主指示我杀人的,我猪油蒙了心,见钱眼开,被三百两银子收买,这才放火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