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善后了。
要不说是千年的妖怪呢。
踯躅笑道:“这事简单,他们心防虽重,但毕竟是一群孩子。红珠说过,刑部也在查福全班,他们是决计不能落在那个程什么的手里,小院的阵法破了,总要找个地方把他们藏起来。”
沈沉碧将手覆在玉片上,模糊的影像投映出来,恰是冬雪皑皑时,月色如霜,炮竹零落的红纸沾上雪水,小院门前清扫出来的台阶都染了红。
扎着双丫髻的女孩推开柴门,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元宵。她坐在门槛上,双手扶着碗臂取暖,碗中圆圆胖胖的元宵挨挤在一起,却也只有五个。
她舍不得吃。
福全班已经许久没有开台了,班主用体己养着他们这群孩子,平日里吃得并不好,好不容易等到除夕夜,别人家大鱼大肉,他们也只有这些元宵配两块咸菜馍馍。
屋子里欢声笑语,她嫌吵闹,学着小时候在家里的样子,端着碗出来。
她是有家的,父母就在三条街外卖酒,但她不能回家。
家里的光景不比福全班好多少,三年前被阿娘卖进戏院,是因为要给刚出生的妹妹治病,今年银杏落的时候,她远远瞧过一眼,阿娘又怀了,她卖身换药钱救回来的妹妹不知被卖去了哪里,酒肆里只剩下牙牙学语的陌生弟弟。
她答应过班主的,进了福全班,就好好学唱戏,福全班会越来越景气的。
女孩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只元宵,还没等送进口中,就听见巷子的最深处传来窸窣动静。
她抱着碗警惕地站起来,前些时日听闻出了一桩极惨极惨的命案,班主叮嘱过他们要小心的。
这个时辰,大家都关起门来过年,也就小院偏僻,离喧闹声远,显得格外冷清。
她支着耳朵听了片刻,慢慢坐回去。
许是野猫吧,趁着没下雪,出来找些吃食。
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她终于把元宵一口气吃完了。平日对她颇为照顾的姐姐找出来,一掌拍在她的背上,笑嘻嘻地闹她:“好呀,又躲在这里吃独食。”
见她有些恼,赶忙道:“锅里还有,班主在分,你要吃可赶紧去。”
她嘴里塞着大半个元宵,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往里走,才路过院中那株大槐树,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呼。
姐姐扶着半扇柴门,惊疑不定地看着屋外那个黑袍人。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抱着碗哒哒哒地走回来,与姐姐并排站着。
那人靠在隔壁人家的院墙上,兜帽遮盖了脸,他一手扶着腰部,手肘撑开斗篷,露出内里精致的衣袍。
她二话不说就要关门,那人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异国人的精致脸蛋,他虚弱地笑笑,用流利的官话唤住她们:“可以给我一盏热茶吗?”
热茶没有,只有锅底的三两只元宵。
她快步回去用干净的碗盛出来,塞进他手中,生硬道:“你赶紧吃吧,吃完就走。”
不可能让他进院子的,前几日命案的阴翳还在,她们必须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异国男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还没被被卖进福全班的时候,每到赶集,阿爹都会带她去城北。那年北境蛮族尚未对大梁开战,两国互市,有不少异国人在那里做生意,他们会卖亮晶晶的珠子,一斛只要一吊钱。
阿爹买不起,但她会被摊主允许摸一摸。
故而她对这些异国商人是有好感的。
却也仅止步于一碗驱寒的元宵而已。
男人稳稳地端着碗,并不着急吃,他垂眸盯着元宵片刻,忽然笑了。
异国人面容深刻,他格外好看,笑起来就像要人命的妖精。她同姐姐齐齐一呆,便听他道:“小姑娘,你们班主在吗?”
姐姐反应快,反问道:“你是谁,找班主做什么?”
他摇了摇头,将手指上那枚苍翠欲滴的翡翠扳指摘下来放入姐姐手中:“你们中原有一饭之恩的典故,感谢你们的元宵,我身上没有钱,这枚扳指就当做报酬吧,请务必将我的感谢带给你们班主。”
翡翠不同金子,咬一咬就能分辨价值,她们拿不准这玩意的水头,但到底是件值钱物件,她就先高兴了——阿娘说要与人为善,今夜果然有了好回报。
却见姐姐皱了皱眉,依旧冷着脸同那人道:“我知道了,你且等着。”
她被拉着往屋里走去,一步三回头地看:“我的碗……”
吃饭的家伙事呢,跟嗓子一样重要。
姐姐没好气地点她的脑袋:“笨蛋,要出大事了,还惦记吃。”
她不满:“一个讨饭的,能有什么大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姐姐掂着翡翠镯子,压低了声音,“这人摆明了要见班主,这是信物。但你说,这么些年,班主深居简出,在京中都没有故交,打哪结识一个异国的商人。快走快走,别耽误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