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碧想,传闻中这位心系天下苍生的国师大人许是没有太多慈悲之心。
与他短暂地相处过几次,可见这俨然是个玩心很重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将一代王朝的责任担在肩上。
伪装成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不累吗?
她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不闪不避,迎着皎洁的月光微抬起下巴,似邀请她再凑近些,才好观摩他那张绝妙脸蛋。
用脸骗人有什么好骄傲的!
这厮给点颜色就灿烂,随便一桩小事都能把尾巴毛翘天上去,她自来瞧不惯有人比她骄横,必不可能给他嘚瑟的机会。
沈沉碧嗤了一声,转头就走。
马车停在巷口的树下,闻眠眼巴巴地跟来,她站住脚,回头瞪他:“跟着我做什么?”
他一头雾水,看看马车,又看看小院:“你……她……”
特别地呆。
沈沉碧忍俊不禁:“唱了回黑脸,我累得慌,回去歇好了,等踯躅复命才有精神料理那群孩子。”
见他还是迷茫,她好心解释道:“孩子们提防我,但踯躅不同,她面善,又是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陪着多说两句话,许是就套出来了——她颇受孩子欢迎,这种差事,合该交给她来办。”
她说罢,看了眼小院,转身上车。
“那我呢?”
沈沉碧愈发觉得好笑,她掀起车帘看他,颊边陷下去一个小小的梨涡:“自然是回你的天阙山呀,难不成你想随我回王府?这不太方便吧,国师大人。”
所以当真只是唤他来干活的。
马车走远了,闻眠站在原地,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一向被阿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事情结束就最好原地消失,装可怜也没用,她铁石心肠极了。
若非希夷伤她极重,又在与他行走人间的千年里见过战火下的满目疮痍,引得她升起悲悯之心,想还天下海晏河清,她与他早已分道扬镳。
毕竟,作为妖,他实在没必要匡扶凡人的王朝。
他还记得四百年前的天阙山,尚是神魂状态的她俯身触碰山岩,平静地“注视”着地底那条枯竭的龙脉:“这只是我的夙愿,你没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到此为止吧。闻眠,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而她所说的那条路,大抵是将自己献祭给沉睡的天道——世间最后一位古神陨落,再无人为天道守序,它会睁眼望见这三界将近分崩离析的局面。
那不是她第一次赶他走,不过,他能耍赖。
彼时她被他养在左胸的肋骨下,上古妖族的血脉滋养着她的神魂,本就脆弱不堪,他一句“我有比你高明千百倍的法子”,成功令她陷入长达数十年的昏睡。
只是,当她知道那个令龙脉重新涌动的方法后,会不会一刀砍了他呀。
阿满冷面无情,却最慈悲心软,三百多年来,他每一次在大梁百姓前露面,都竭力模仿她昔年的神态,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自然知道那个法子在她眼中有多丧心病狂。
但没关系,不叫她知道就好,反正他本就是个人嫌狗憎的疯子。
在阿满身边,世事永远新鲜、永远令他欢愉。
既然她唤他一声“国师大人”,那他必定会当好一国仙师,不叫她知道他为妖的模样。
闻眠打了个响指,衣襟上盘踞的银线兽嗷呜吐出一口惨绿的光团,摆着尾巴极为嫌弃地游弋到衣摆位置。
光团得了自由,当即破口大骂:“你你你你竟敢残害同族,臭小子,赶紧放老夫离去,否则……”
话音未落,风息便将它彻底荡平。
来时匆忙,把这只擅闯天阙山地脉的穿山小妖随手喂给银线兽,不想老家伙身子骨倒硬朗,翻江倒海地想出来。
闻眠不屑地嗤笑,出来就出来罢,能逃也算他有本事,但谁和他是同族。
擦了擦沾染妖气的手指,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只余梨花簌簌,仿若从未有一道生息被随手碾灭。
*
沈沉碧一觉安稳到晌午,踯躅是黄昏时分回来的,手里捧着一块玉片,献宝似的放在她面前。
她从书后抬起眼睛看她,踯躅便赶紧把玉片推近些,笑眯眯道:“幸不辱使命,他们全招了!”
沈沉碧放下书,问道:“他们人呢?”
“都安顿好了,郡主在北都有一处别院,购置在容毓姑姑名下,本是送给姑姑养老的,但姑姑一直住在王府里,别院空置,我就自作主张,把他们送去那里。”踯躅道,“本来福全班除了他们,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但他们都有亲戚好友可以投奔,班主一走,他们也走了,就留下这些无处可去的,等事情结束,郡主再给他们做安排罢?”
沈沉碧点头赞赏:“做得不错。”
本以为临时起意,踯躅大抵问完话就走,不想她有了长进,不仅配合得天衣无缝,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