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道雪刃狠戾地掠过她的脸上半寸,稍慢一些就能破开她的皮肉。
追风刃!
坠玉大惊,易云回是何时追上来的?她竟没能感受到他的一点气息。
六把利刃在黑暗中仍能清晰地辨别方位,因主人骤然的情绪波动,收势稍晚,破碎的雪光劈开石台一角,石块轰然飞溅。又很快地扭转势头,从各个方位铺天盖地朝她扑来。
坠玉躲闪不开,手肘交叉挡在面前,哇哇大叫,“师兄饶命——”
雪刃在她周围陡然停住,易云回收伞搁在墙边,不徐不缓地去点石台上的蜡烛,温暖的火光重新照亮庙中的事物,高台上的神像悲悯地俯视他们。
六把追风刃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坠玉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等着他走过来,对上那双寒潭星目,她并不害怕,只是如同往日犯错被抓那样紧闭双眼,耍着无赖求饶。
“师兄,我错了,这次真的知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师兄的吃食中放药,不该给师兄下定身咒,不该丢下师兄逃走,下次要是再犯,就叫我沦为鬼聻,不对,我已经是了,那就变成希夷……”
“焕颜花在哪里?”
易云回的声音很冷,在静夜中如同击玉般冰凉。
坠玉一听到这个就恢复恶劣的本性,嗤嗤笑得东歪西倒,白刃划开几道血口子也不在意。
“我吃了呀,下了山就吃了。”
易云回探手揪住她的衣领,将她一整个慢慢提起,直至她能与他平视,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吃了几月,也还是这副丑样子?”
坠玉被他骤然激怒,双目又被赤红盖过,她狂躁地挥动双手去抓他,却被他拿开好远,怎么够也够不着,发出小兽恼怒般的咕噜怪声。
易云回单手施了个诀,将她伪装已久的面目一层层撕下来,露出那张惨白无生气的脸,脸颊各有两道血红的疤痕,歪歪斜斜地挂着。她的眼瞳涣散,双目无神,眉间印着朵皎白的小花,不近看很难发现。
阴森森的面目,全身上下萦绕着浓浓的鬼气。
这才是她原本的相貌。但是坠玉爱美成痴,不惜损耗自身微弱的灵力维持人形,每隔一两个月,还要挑着她喜欢的新长相换上。
坠玉很抗拒在人前显露这副怪异模样,易云回的这一举动让她心防皆溃,浑身猛烈颤抖,呜呜呜地哭泣。
她偷师兄的焕颜花,是因为此花可生血肉,可去疤痕,有恢复人的容貌的功效。
她确实将焕颜花吃了,离开小春山时便迫不及待塞入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吞入腹中,之后又遁逃几千里,生怕易云回将她的肚子刨开取花。
但是几个月过去了,她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懵懵懂懂,以为是所需的时间长久些。
这一层可笑的奢望,终于被易云回毫不留情地戳破。
焕颜花能恢复人的容貌。
她在人间游离太久,都忘记自己死去多年,早就不是人了。
坠玉心中萌生无尽怨恨,她低头看见他手腕上的伤口,恶狠狠地张口。
易云回捏住她的下巴,动作冷硬地将她的脸抬起。坠玉泪眼汪汪,朝他龇着细牙,说出的话像渗了毒药。
“死人脸!冰棺材!你不得好——”
骂声戛然而止,易云回给她施了个禁言咒。要是任由她再说下去,他估计克制不住自己做出格的事。
坠玉扬起笑嘻嘻的脸,欣赏着他难看至极的脸色。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易云回不敢把她怎么样。
师父临走的前一夜把他叫到房中,让他出师前都要好好照顾坠玉,易云回为报这十年师恩答应了,还当场立了誓,她躲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掐指一算,离他出师还有三个多月呢,在这期间无论她做了多少恶事,他也杀不了她。
易云回嘴角浮上一丝阴冷的笑,不想再瞧见她这疯癫模样,一挥手将她收入腰间灵器中,天地之间总算是安静下来。他走到那两个贴着符纸的人前面,单膝蹲下,一眼便看出这是两只饿死鬼。
并非世人拿来打趣的饿死鬼,是生前被活活饿死而化成的鬼。
他们并没有作恶,只是趁着七月十五偷吃庙里的贡品。易云回撕去了他们背上的行止符,任由他们逃走,其中一只被门槛绊倒,又胡乱划动四肢爬走。
易云回心中不免发笑,面色稍霁,目光掠过腰间,神情又凝重起来。
坠玉不是人,也不是鬼,她是聻。
人死为鬼,鬼死成聻,坠玉死了两次,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