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连夜包围严府,熊熊火光将门匾上“世代传承”几个字照得透亮。
这是先皇亲笔御赐,曾经令无数人望而生畏。但今夜,它孤零零悬在房梁,就像半吊在空中的死尸,早已不复往日生机。
“啪”一声,首领踹开严府大门,正要冲杀进去,脚步却猛然顿住。
一副骇人场景赫然出现眼前。
只见严用身着官袍,头戴官袍,正端坐大厅中央。
而他的面前,齐齐整整躺着一排女尸,看穿着打扮,应当是严用的夫人和妾室。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空中,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还是禁军首领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道:“严大人,我等奉旨诛杀严归,敢问此人现在何处?”
严用抬起眼,静静看了他一眼,随后指了指角落一处阴影:“那个就是。”
禁军首领转头看去,待看清眼前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里躺着一具焦尸,全身烧成炭黑,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人形。
禁军首领皱起了眉。虽然这焦尸穿着华丽外袍,手上还戴着金戒指,可光凭这些,根本不能确定他就是严归。
更何况,虎毒不食子,真能有人狠得下心,把自己亲生儿子活活烧死吗?
他正在犯愁,旁边有下属悄声提醒道:“听说那严归曾经摔断了牙,有一颗牙齿是镶金的,金不怕火炼,也许可以作为身份标识?”
首领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他快步走上前去,掰开那焦尸牙齿,打眼往里一看——一颗金牙赫然镶嵌其中!
严用闭着眼睛,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没想到老夫精明一世,末了竟毁在这个孽畜手里。当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平地炸响,仿佛在印证严用的话。
严用仰头看天,疲惫道:“你们不是奉旨抄没严府么?”
“动手吧。”
众人对视一眼,暗暗感叹了一下严用的心狠手辣,这才壮着胆子冲进严府,大肆翻查起来。
一箱一箱的奇珍异宝被清点出来,纵使这些禁军见多识广,此时也不得不咋舌——这严府的奢靡程度,简直比得上皇室用度!
星斗大的夜明珠,连内务府都没收藏,严家却拥有完整一双;半尺宽的照海镜,寻常人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珍宝,这里却随随便便就堆在架上;奇香异人的灵光豆,一粒千金难求,严家却足足有一整匣子,塞在衣橱里作熏香用。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首领沉默地清点物资,心中不免感慨: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奢华宝器,背后不知是多少百姓的血泪和辛酸!
待到天蒙蒙亮,抄没工作才算告一段落。禁军首领巡视一圈,目光落在门外那块牌匾上。
“轰”一声,牌匾重重摔下,“严府”二字砸落在地,扬起巨大尘埃。
“收兵!”
一声令下后,禁军带着抄没的财产整队撤离,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严家旧宅。
树倒猢狲散,严家失势,朝堂人人自危。
曾经与严家有过交往的人纷纷急于撇清关系,为了自保不惜踩上一脚。一时间,严家的旧账悉数被翻了出来:严归虐待下人,霸凌民众,玩弄少女……
一条一条,势要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当然,间或也有人为严用鸣不平,想集结力量为他平反。但这些平反的声音,很快就没了下文。据说是严用自己拒绝了一切帮助,心甘情愿接受了这个结局。
曾经辉煌无度、只手遮天的严家,自此成了说书人口中的历史过往——
“却说那严家女眷不愿沦为官妓,悉数自缢身亡;
严归畏罪自焚,留下一具炭黑焦尸;
而那曾经的首辅严用,则因年事已高,免职罢官后遣送原籍。
当真是,好一个食尽鸟投林,落了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
凤慈宫。
隆庆帝靠在榻上,淡淡看着正在斟茶的皇后。皇后神色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悄悄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这里是皇后的寝宫,但隆庆帝已经很久很久没来了。
以前的他有严贵妃,有各色新鲜美人,几乎已经忘记了这里的存在。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
这里太无趣了。
就像一杯寡淡的白水,索然无味、毫无情致,当然不能吸引一个男人的注意。
皇后一向体弱,因着身份教养,也做不出撒娇争宠的姿态。比起严贵妃来,实在不够娇宠可爱。
再加上她出身名门,身上总端着架子。每次隆庆帝想和她玩点花样,她总要板板正正地规劝一番,惹得隆庆帝不胜其烦。
一来二去,他便再也懒得到这儿来了。
可严贵妃的事情,让他改变了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