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朝泰始十六年冬,腊月初九,虞清携凌莫,再次离开了苦厄寺。寒风中,虞清背着师父的遗物,走在熟悉的山路上,抚摸着山门外的大青石。
此番路途,与春天时的憧憬截然不同,这一次更增添了一些迷茫。
凌莫腰悬新月,后背天成,做一身男儿打扮,似一个温婉公子。
虞清一早就打趣过她这一身:“你快别叫我公子了,我俩走在路上,别人一定觉得应该我叫你公子才对!”
虞清没想到花朝已早早等在码头迎接二人,只见他身后带着一撮人,远远地朝这边挥着手。
“虞公子,凌……公子,二位贵客,快请!”
虞清忙拱手道:“花先生客气了,我们搭船不知耽误您行程没有。腊月寒冬,耽误您在升州城过年了。”
花朝身后一位掌柜打扮的人笑道:“非也非也,我们生意人常年在路上,客店就是家,哪在乎在哪里过年,况且,不瞒你说,今次出发,此船非为搭载您二位。”
花朝闻言,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道:“胡说什么!让虞公子笑话,我花家难道就只有这一艘船,两拨都是贵客,若不是凑巧单开几艘船又如何!要你多嘴,让人笑话!”
那管家看着五十来岁,一身的锦绣绸缎,若不是微微躬身绝对看不出来是花朝的部下。他此时唯唯诺诺点着头,心中虽不解东家怎么对虞清如此看重,面子上却不敢有丝毫违拗。
花朝也无暇顾及他,忙将虞清往船上引。虞清这才看清他身后站着一位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大汉,眼神审视地看着凌莫的两柄剑。即便是大冬天,满身棉袍,依旧能依稀辨认出裹在衣服下面的健硕肌肉,他一走起来恰似一座小山在移动。
“这位是我的护卫,花路。别看他一身腱子肉,却是个细致之人,做事周到,我的身家性命交他方能心安。”花朝忙介绍道:“虞公子,先请随他上船,我还有几位客人要迎,片刻后在设宴款待!”
花路忙见礼道:“见过虞公子,这边请!”此人声音淳厚,彬彬有礼,与身材截然相反,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跳板的这一头有这样的壮士守护,自然无虞。船上的那头肯定也有一位护卫了,虞清抬头果然看到一劲装女子。虽外貌平平,却也五官清晰,天生给人一种安心感。
花路介绍道:“那位是花季姐姐,船上的安全都由她照料,别看她是一名女子,五六年前就是修士三品的高手了,这些年虽未见她出手,我估摸着也该是个五品以上了。”
花季面无表情地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虞清上船时,花路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刚刚出言不善的是我家盐商大掌柜,姓张。一贯如此,并无恶意,熟悉了您便知道,他为人不差。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虞清忙道:“是我们叨扰了,如何敢见怪主人家。”
这艘盐商大船,长二十余丈,宽五丈,高耸的桅杆直插云霄,帆布挂满风,仿佛是江上的巨兽,横行无阻。船身由上好的松木打造,经过匠人精心雕刻和打磨,显得既坚固又华丽。甲板上,船工们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为起航做着最后的准备。
虞清还站在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江,远处传来了一阵车马声响,看来是另一位船客到了。一队人迎着江风缓缓而来,足有五辆马车,虽然整车清雅素净,未着雕饰,但马环叮当,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虞清微微一笑,怪不得张掌柜如此轻慢,与之相比,我兄妹二人算得上是孑然一身了。
等他们走近,从马车下来的却是熟人。
“花先生,实在是感谢了,我们寻了几日,都没有船西行。若非兄台伸出援手,我们兄弟父子要留在升州城过年了。”说话的是那日一面之缘的王子瞻。
花朝忙道:“大人哪里话,贤父子名扬四海,干的都是泽被苍生的大事。小弟能尽微薄之力,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王子瞻是在四品直史馆的任上丁忧,因此花朝称他一声“大人”。他本人听了这个称呼却赶忙推迟:“丁忧之人,不过一民夫罢了。还是别称什么大人了,不然这一路上,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花朝赶忙道:“那我还是称您王先生吧!”
他们的五辆车并不想虞清预想的那样装满了行李,前两辆车是他们父子的座驾,再一辆载的是他们母亲的灵柩,后两辆车才是仆人和行李。这一大车的行李,倒是书本多过了衣物,可见王氏爱书名不虚传。
一上船,花朝就将三人已经给虞清道:“虞兄,这两位王先生那日在郭先生处您已见过了吧!”
虞清忙上前见礼:“晚辈虞清,见过两位先生,讲过王兄!”
“给两位介绍一下,这位是郭先生的入室弟子,虞清。”
王子瞻没想到郭云孙居然有这么年轻的弟子,忙上下打量道:“哦,原来是郭先生的弟子,那日在讲坛上匆匆一瞥,未曾相识,如今有缘同路,幸甚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