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分手了吗?
是的,就这样分手了。
同唐晓翼提出分手的第二天,鹿岛弥即开始收拾行李。倒不是为了早点同唐晓翼再也不见面,全是因为她预备考取的大学在那段时间有线下面试。她执行力极强,不再回复他的任何消息、不再接通他的任何电话,后来索性换了一张手机卡,彻底断绝了和他的所有联系。
只是在飞机上,在跨越大洋的漫长旅途中,她还是会想起他,想起他们曾共享的那些时光。她还记得和他一起听的第一首歌,是披头士的《Now And Then》,里面歌词这样写着:I know it''s true.他们的记忆不假,他们的爱成真,他们的结局亦已注定。无人获利也无人受损,归根结底,他们只是作为一对普通人,谈了最普通的恋爱,最终分了最普通的手。这种事每天都要在这颗星球上发生成百上千次,不是吗?
不是吗?
鹿岛弥不知道。
她只觉得眼眶酸涩难忍,几乎错觉她要就此流泪,可最后,什么也没有从她眼角淌下。可能在她收拾行囊时,将那些有关唐晓翼的东西皆一一排除在外时,眼泪便已默默地在她心里淌尽了,于是她再也没有泪水可供外流。她只留下了那枚天蓝色的礼物盒。
唐晓翼确实深谙她的喜好,连礼物盒都是为了讨她的欢心,方选择的金鱼图案。天蓝底色与赤红鱼儿,交织绘制出一幅颇具和风气息的画面。收到礼物后,她没有拆开看过,隐秘地保留着这份惊喜,期待着未来某天能如寻到宝藏的海盗般,满怀兴奋地开启它。
事到如今,她已全无这份拆礼物的心境,只觉世间诸事,皆纷乱如丝麻,千头万绪却找不出个可供厘清的开端。她只是把它塞进她的行李箱,拉链一拉,即暂时忘却一切。鹿岛弥想到自己也许是真的正在变成一个大人,成人的第一步便是学会轻拿轻放,对所有都如此。她的人生方才开了个头,往后种种际遇皆未注定,她要做的只有迎接它的到来。
而唐晓翼,则被她视作历史的一个组成部分,弃置在了脑海的某个角落里。有朝一日,当她整理杂物时,便会把他从遍布灰尘的置物柜里取出来,放在灯下细细端详,恍惚地想起来——原来我的初恋,正发生在那样一个比黄金还要璀璨珍贵的时间段里,初恋对象则如一株永不凋谢的向日葵,被金箔包裹着,埋入了地底。
发生在他们间的全部故事,如遗留在海滩上的脚印,一步一个坑,内里偶尔积攒水渍,或许可供小蟹小龟休息,但终究无法长久弥留,历经几遍涨潮退潮,即被填平抹除至好似什么都没有出现过的状态。但是鹿岛弥还是记得呀,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少年安静的侧脸,白色耳机线绕过耳廓,令她注意到他耳垂下方的脖颈上长着一颗咖啡色的痣;他的“秘密基地”里收藏了他的各种宝贝,从记载回忆的相簿,到记录心情的日记,以及他们的许多张合影……
还有刚打完耳洞的那个下午,鹿岛弥坐在“秘密基地”的人体工学椅上,唐晓翼则坐在桌子上,俯身小心地为她敷着酒精。
她怎么会忘记保留这段记忆呢,这明明是对她来说相当宝贵的记忆。她又习惯性地去拨动塞在耳洞里的消毒棒,连带扯动薄软的耳垂。一种极微妙的、奇异的感受。像你明知这是属于你身体的一部分,却在触动它的那一刹那,对它感到陌生,仿佛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它已被镌刻上了一道难以消弭的伤口。鹿岛弥之于耳洞,即是如此。
那是某个周天,不需要上课,唐晓翼和鹿岛弥在海龟岛上四处闲逛,极为自然地又来到了那家小酒馆。上次来还是为了躲雨,这次来却已成了约会。
中午时,酒馆刚开门,老板窝在柜台后哈欠连天,显然刚起床不久。她还记得他俩:“还是要一杯热可可、一杯热牛奶?”口气熟稔得像他们已相识了很多年。
鹿岛弥说:“这次我想要柠檬水。”唐晓翼则说要一杯冰美式。老板一面说着“我做饮料的手艺远不如调酒的手艺”,一面挪步去配料。他们坐在鱼缸旁边,鹿岛弥还是把手掌贴在了缸壁上,专注地看着热带鱼在她指间来回梭巡。
丝缕般的半透明鱼鳍,在水流中被舒展开来,像迤逦出一撇轻盈的笔画,像在她指腹上轻柔地拂过。她喜欢看鱼儿的游动,仿佛可以藉由幻想出她被鱼群裹挟、流入深海的景象。鹿岛弥不自觉看得入迷,视线却又被身畔的唐晓翼吸引过去。
他正接过老板递来的饮料,点头道谢时,耳廓上三枚银耳饰如星辰般闪烁。她转头看他,问起她从没问过的问题:“你是真的打了六个耳洞吗?左边三个、右边三个。”
唐晓翼侧过脸,好让鹿岛弥看清他的双耳:“是真的,需不需要我把耳夹取下来,让你摸摸耳洞?”
她摇头,却又好奇地凑近些,指尖抚上耳夹周边的皮肤:“听说打在耳骨上是最痛的。”
“确实很痛,但最痛的其实不是打耳洞的瞬间……”说着,唐晓翼把柠檬水推到鹿岛弥那边,示意她喝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