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聂如靖在午门外的值房有传旨的内监到来,说是陛下召见。
聂如靖跟在那内监身后,却见去的方向不是寻常陛下御朝事的文华殿,而是晏居的乾清宫。
到了偏殿前,她忽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殿前的石阶外,跪着一个女子。
身着一袭简素的浅色宫装,头上是一个素髻,连一根簪子都没有,瘦削的身影望着叫人生怜。
单看着那个背影,聂如靖就已经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太子妃尤氏。
她显然是有意脱去簪环,来请罪的。
徐闻正拱着手站在宫门边上,见了聂如靖,对她招了招手。
聂如靖走上前时,极快地瞥眼,只见太子妃一脸惨白,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双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可见跪的时间不短。
这天气,虽已退了暑热,可这样跪得久了也不好受,加之太子妃身子金贵,哪受得了这样的苦楚。
“闻翁,”聂如靖压低了声音问,“是因为张良娣的事?”
徐闻点了点头。
这事的来龙去脉,聂如靖是知道的,
事情发生在两日前,东宫的宫人夜里发现张良娣突然暴毙。
陛下让东厂去查,查出的结果竟是张良娣是服毒自尽的。
太子成婚后这么多年,除了与太子妃有一子外,就再没别的子息了。
可那位小皇孙未满一岁就夭折在了襁褓中,这些年,陛下挑了不少女子送去东宫。
这位张良娣就是其中之一。
宫妃自戕本是重罪,可查验遗体的时候,女官却在张良娣身上看到了许多伤痕,讯问了良娣身边的宫女,才知都是这几年被太子妃虐待所至。
这下,事情就大了。
女帝昨日就已经将太子叫来责骂了,只是如何处置还没有旨意,太子妃会来请罪也不意外。
“进去吧,陛下正等着你,”徐闻又低声对她道,“程阁老也在里头。”
她不禁一惊。
这件事,虽然事关东宫,可到底也只是后宅之间争风吃醋,陛下却将内阁的阁老宣了来。
这说明,是不打算从轻发落了。
还未进内殿,她就已听到程阁老正的声音。
“陛下,太子妃虽失德,可东宫的安稳却关乎国政,臣以为,责罚不可免,但不可轻易废去,否则会引得臣民们猜测议论,也损及太子的德范与声名。”
聂如靖心下微凛,陛下竟动了废太子妃的念头。
进殿后行完了大礼,女帝让她平身,问道,“你觉得,此事朕该如何处置?”
聂如靖心里叫苦。
太子妃和东宫那一帮属臣,本就对她恨之入骨。
当初小皇孙夭折的案子,陛下让锦衣卫来查。
最后结案时,定论是因为屋中所烧的红萝碳受了潮,皇孙受炭火的烟雾所毒,晕厥至死。
太子妃却不信,反而认定是她在故意回护凶手。
眼下,她若是说要重处太子妃,东宫的属臣们,自会认为她这是与东宫为敌。
可她若为太子妃说话,陛下又会疑心,她是否心向东宫。
“陛下,”她迟疑后开口,“臣以为,阁老所虑极是,且太子监国的这段时日,夙夜不懈,尽心尽责,也可将功折罪。”
女帝眯了眯眼,神情明显起了变化。
聂如靖窥测圣意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马上接口道,“只是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太子妃如此行径,究其根源是尤家教导不严,臣以为,尤阁老难辞其咎。”
作为太子妃的父亲,又是内阁首揆,尤阁老在朝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她这番话,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说完,她抬眼去看,见女帝的目光缓和,轻轻点了点头。
她这才松了口子,陛下的心思,自己猜对了。
“程卿以为呢?”女帝悠悠问。
“聂大人说的,不无道理。”
意思是,这是聂如靖的提议。
他是阁臣,尤阁老却是首辅,他不能让外人觉得是他想取而代之,若是聂如靖的主意,那他就没了干系。
女帝并不在乎他这些小心思,“那好,着内阁拟旨,免去尤继清首辅之责,削去官职,由你代理阁务。”
等程阁老行礼告退后,女帝又对着徐闻吩咐,“让太子妃起来。”
众人以为陛下这是要宽恕太子妃,却听得女帝道,“送去奉先殿,要跪就去列祖列宗面前跪。”
徐闻领了旨意而去,聂如靖也正要告退。
“如靖,你留下。”女帝道。
她只得又上前去听旨。
“国事议完了,”女帝缓步走向暖榻,“该议议家事了。”
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