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崔雪姬就让小红送客,然后命婆子关紧了院门,没到晚饭时分,谁来敲门也不开。
崔雪姬转身进西厢房,见崔叙白坐在桌旁吃一盅滋补的血燕,她坐到他座旁,笑道:“阿郎何时也开始注重保养自己的身子了?”
“这是素京府尹孝敬的,比上贡给宫里的血燕品质还要好。”崔叙白命剑书给雪姬也盛了一碗,“江南富庶,这些地方官虽不比京官品阶高,但捞的银子一点也不少。”
崔雪姬将剑书递给她的血燕盏放到了一旁,“这是赤裸裸的贿赂,吃次一点的血燕又有什么关系,至少比这干净。”
“为官者,最难求‘干净’二字。”
崔叙白放下了手中的瓷勺,注视着碗里吃剩的血燕。
“景元元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我父亲只差一日便能见到我出世。他为官清正廉洁,深受百姓爱戴,却败于朋党之争,死于君王猜忌。”
“雪姬,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目露悲意。
崔雪姬回想自己看过的昭史,那本来只是一段冷冰冰的文字,她当时读的时候只觉得颜玉卿这个人真可怜,而现在她知道颜玉卿是崔叙白的父亲,那段冷冰冰的文字开始有了温度,她可以共情颜玉卿死前受到的非人折磨,“颜玉卿”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生生的血人,
“剔椎骨二十六块。”
“剔肋骨二十四块。”
“剔胸骨一块。”
崔雪姬说到这儿,喉头有些哽咽。
“剔上肢骨六十四块。”
“剔下肢骨六十二块。”
“只因陛下说,颜先生一身反骨,陛下想看看活人生的反骨是怎么样的。”
崔叙白一怔,眼角湿润起来。
“你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其实我还知道——”崔雪姬停顿了一下,她怕自己向他道明了身份,他便再也不喜欢自己了,可她更想弄清楚,他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历史上的明德皇后崔氏,“我还知道,你的未来,你或许会死在两年之后的一个雪夜。”
“为谁而死?”
“为我而死。”崔雪姬轻轻摇头,“不,也有可能不是为我而死。”她想到了千年后考古学家从崔侯墓中挖掘出的《椿龄斋小记》的手稿,其中有一页脱落的残页,上面有一句话,她念出了那一句话,“可怜我那养了十年的小孩儿,十八岁就死了兄长。阿郎,或许你是为了你那养了十年的小孩儿而死的。”
崔叙白命剑书退了出去,西厢房中只有他与雪姬。
他静静注视着她的脸,雪白的肌肤,丰盈的粉腮,一对剪水秋眸,两弯柳叶细眉,他看着她长大,从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长到蹒跚学步的女童,再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想将她看穿。
忽然,他抬手紧紧捏住了她圆润的下巴,“你不是雪姬。”
这是一个肯定句。
去岁她从家里花园的假山上摔了下来,那次摔破头后就转了性情,原本娇娇弱弱的她,身上开始有了英气,变得大方直爽起来。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对她,从兄妹之情,到膨胀出一发不可收拾的男人对心爱女人的占有欲。
崔雪姬直视着他漆黑的眸子。
“我是雪姬,我是来自千年后的崔雪姬。”
“千年以后,你成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
“我看过你的名字,也看过你写的《椿龄斋小记》,或许那本书你现在还没有写完,但千年后的我看过不下百遍,因为在那本书里,我读到了一个哥哥对他体弱多病的妹妹的爱。而在昭史之上,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佞,多少忠良死于你手下,我讨厌昭史上的崔叙白,但却喜欢写《椿龄斋小记》的那个崔叙白。”
崔叙白松开了手,眸中晦暗如潮,他问:“昭史之上,我死在了哪一年?”
“光熙元年,也就是大后年。”
“光熙元年?”崔叙白若有所思,“这是哪个皇帝的年号?”
“当今太子朱烨,便是来日的光熙帝。”崔雪姬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不想崔叙白站错派别,崔党是保皇派,而清流那一派才是站在东宫那一边的。
“你知道我死于哪一年。”崔叙白苍白俊美的脸上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破碎感,“却不知道我是为谁而死的吗?”
“是为明德皇后崔氏。”
泪水在崔雪姬眼眶中打转,她有些委屈。
“我占了她的身体,占了你一直喜欢的人的身体。”
“明德皇后崔氏又是谁?”
崔叙白望向她,想要抬手为她揩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