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的日子到了。
张家村的老少替自家男人装上烙饼,目送他们远行。
背篓一走一颠,逗的小郎咯咯的笑。
宋实唯翻了个身,抓着一个软和的东西就垫在脸下,继续睡了过去。
临近城门,熙攘频杂。茶肆、小贩、货郎热闹非凡。
灰黄色的城门染上一层薄霜,像是沾了水的糖浆,硌牙。
抓着汉子衣裳的小郎一声声叫着,“爹爹,爹爹。”
“爹爹,我想要这个!”
“爹爹,······”
车轱辘碾上石子,车身抖动。
宋实唯揉着脑袋醒来,见他正襟危坐,“你要不要也躺下来休息会儿?”说着,往旁边挪了挪,伸手在空的位置拍了两下。
见他没反应,宋实唯迷糊地抓住他,一拉一拽,跌入被褥上。
遐观半撑半卧,错愕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宋实唯,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怕是我,是我······也不能这样!”遐观急迫地叫出来。
他竟然叫她的名字!
这是宋实唯第一次听他大声说话,不浑厚,不阴柔。
他的声音一直很淡,闭着眼听,是分不太清男女的。
宋实唯捂住他的嘴,迷迷糊糊得,“遐观,我好困。再陪我睡会儿吧。”说罢,搂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处,“遐观,你真好。”
肩膀是硬的,继续拱了拱,“遐观,你是香的。”
遐观错愕地看着她,哭笑不得。只得盯着车顶出神。
马车该换了,遐观得出这样的结论。
低头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宋实唯,试着挪动有些发麻胳膊。不料,“你!”宋实唯看着近在咫尺的遐观,脑袋有些懵。
她做了甚么?
她直起身,拱手致歉,“我,我······”顿了一下,低头补充道,“若是我惹你不悦了,那你就冒犯回来吧。”
宋实唯一面说着,一面伸出自己的手,等他冒犯回来。
“呵”,遐观被宋实唯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
“我是男子。”眼神闪躲,避开宋实唯的视线,“你是女子,吃亏的总归是你。就算是我这样的身份,也是女子吃亏的。你当爱惜自己的。”
“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宋实唯锐利地追问。
遐观被迫与她对视,“我是内侍。”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且不加以任何掩饰的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前是不敢,现在是想告诉她,自己是一个不完整的人。
不是男子,也不是女子。
“那又如何?”宋实唯不屑地问道。
那又如何?
遐观正直身子,诧异地看着宋实唯。他听扈大姐提起过,但远远没有这一次,来的让他震撼。
她问他,“那又何如?”
收回不悦,宋实唯重复道,“你曾经是内侍,现在不是。”
“遐观。”宋实唯唤着遐观。
攥着衣衫的遐观抬眼看着她。
“你不要给自己判罪。”
“活着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你自己还要给自己建一个笼子,那得活的有多苦啊。”
说的好听是建一个笼子,说的难听点就是自己挖坑,再用自己挖出来的土埋自己。
阿观就是阿观。
建一个笼子困住自己?
遐观想到竹园的静室。那间实唯要花很长时间待在里面的房子。
下意识问道,“那你呢?”
“嗯?”
宋实唯茫然地看着遐观,一瞬间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笑着摇头,“你说静室啊?”
遐观点头,“你不也困着你自己吗?”
“什么时候的事?”宋实唯意外地挑动眉毛,打趣地问道。
“我见过你在静室里打坐。”
宋实唯被他的话吸引住目光,凑近道,“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
说一开始?还是说意外?
那不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摩挲衣物,这是遐观沉思时常有的习惯。
宋实唯自然也有观察到。
遐观看着靠在车壁的宋实唯,“你不担心会被人瞧不起吗?“他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却一直不敢问。
在宫里也不是没听人提起过,这出了宫的大内侍,有点银子的都会在承恩街置上一套宅子,再寻个女子,或赎或买,娶进家里两人作伴。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像他这样没银子没身份的,存个几十两入庙才是最常见的路。
那嫁给内侍的女子,都是要活生生的守一辈子的活寡。要是遇见个不好的,门也不让出,遇见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