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号街道,第八号房地号,有一家书店,叫第八号书屋。
书屋的老板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她的头发已经花白,牙齿也只剩几颗,总是爱笑,露出几颗被腐蚀的厉害的牙齿。
书屋一共两层,隐在喧闹的街道旁,不算是个好地方,几张泛黄的桌子,掉了漆的门把手,咯吱作响的大风扇,昏黄的吊灯。
剩下的就是满屋的书。
有崭新的未开封的,也有一碰就能掉页的,书的种类很杂,从小人书到世界名著,黑白的老旧式漫画,油亮的新式纸张,从天文到地理,从人文到猎奇,应有尽有。
沈南枝觉得自己发现了新世界。
她只看过名著,片面的认识莎士比亚,老舍,鲁迅,在这里她又有了新朋友,知道了张爱玲,沈石溪,林语堂,曹文轩。
去世的,健在的,活跃的,埋没的。
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海绵,不管给她的是盐水还是淡水,一碰就疯狂吸收。
老太太注意到那瘦弱的身影,她很少坐在桌边,大多是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待上个一整天。不吃也不喝。
“小丫头”,老太太唤她一句,“过来。”
沈南枝小声的“嗯”了一下,疑惑的抬起头,怔愣片刻,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里的书,往门口那狭小的工作台走去。
她绞着手指,眼里难得的有一丝不安。
老太太瞧见她的慌张,像是被抓包的小偷,“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这个老婆子一起吃个午饭,我自己包的大包子,哎呦,那个香啊!”说着弯腰拿起个袋子,从里面掏出几个食盒,动作有些缓慢。
沈南枝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全身拘谨的绷起来,为了逃避,她每天早早的从家里跑出来,待到书店关门才离开。
每天只有早上的那一顿饭。
老太太看出她的纠结,“这样,不让你白吃,一会儿陪我吃完了,帮我把那上面的书拿下来打扫打扫,老婆子我这腿脚不行。”
沈南枝好像松了口气,勾起唇,笑起来,“嗯!谢谢婆婆!”
正午的街道慢慢安静下来,6月初的天气,谈不上那么热,但也闷,老太太在台前摇着手里的蒲扇,已经闭眼假寐。
沈南枝的身高也不矮,一米六五的个子,在女生堆里,也够出挑,她脚下踩着把晃悠的椅子,小心翼翼的将书架最上面的一排书慢慢往下挪,扬起一点灰尘,她眯起眼睛,唇也抿紧。
身后的门被推开,风铃声清脆的响起,来客人了。
周序礼低了下头,挤进这矮小的书屋,老太太睁眼,嗔他一句,“好几天不来,还以为你把我这忘了呢!”
沈南枝不知道进来的人是什么样子,只觉得眼前的光好像暗了些。
周序礼一眼瞧见那踮脚的身影,身上的半截袖随着她伸手的动作,窜上去老高,露出一截细腰,黑色的短裙,腰线贴的十分密集,下面的一双小腿,又白又细。
要是再高一点,说不定能看见她的内衣。
荒唐的想法转瞬即逝,他笑了下,扯得嘴角的伤都有些疼,“新招的?”眼神示意了下。
老太太睨他一眼,“帮忙的小姑娘,你别去给我招惹!”
周序礼又笑,眼角弯起来,“瞧您这话说得,我在您眼里是那样的人?”
沈南枝听得清楚,也明白“招惹”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她伸手摸了下额头上的汗,脖颈上有些粘腻。胳膊举得也有些酸。
周序礼将包里的几本书拿出来,自顾自的伸手拿出根笔,在那本上翻了几下,找到自己的名字,随手划掉,后面又签了字,“我不在这几天生意不错啊!”
老太太哼一声,“没有你这小活阎王,生意好的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沈南枝背对着两人,听出那是句调侃,还有老太太声音里藏匿不住的高兴。
那男生没再回话,好像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帮我拿下那本。”那道男声在耳边响起,有点午后的倦意,跟刚才的声线不同,透着一股子陌生的冷漠。
沈南枝偏头,俯视着男生。视线优先落在他殷红的薄唇上。
嘴角有道伤口,泛着红,有点肿;额角也有,是个旧伤,已经结痂。
一头短发,好像也么有那么短,碎发耷拉着,遮盖那伤疤;狭长的眼眸似冬日里的一潭冰水,瞳仁的黑和眼白分明的厉害。
沈南枝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瞳仁可以黑成这样。
要不是泛着的一丁点光,她都要以为是个死人的眼睛,黑漆漆的,也冷冰冰的。
就连他的头发,眉毛,甚至是睫毛,都格外的黑,一种他独有的黑。
男生的五官无可挑剔,帅气中带着一股冷漠,好像还有点阴狠。
沈南枝急忙顺着他的指尖方向看去,故作镇定的帮他抽出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