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近来可好?”
陈境别苑,冷殿之中,风宝珠跪坐于下,似在拜见何人,然而她的脸却正扬着,没有丝毫谦恭,目光笔直地落在面前的屏风之后。
花鸟屏风之上,透出一位男子的侧影,浅淡的阴影模糊勾勒出他的鼻梁唇线,单薄的身形落在花簇鸟纹之间,被木纹一框,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厅两侧站着两排侍婢,都退在柱后暗处,嘴不作声,眼珠却都瞄着厅正中的两人。风宝珠对她们视若无睹,仍看着前方。
对面的目光太直,似两把毫不掩饰的匕首,终于刺得屏风后的人不适,生硬开口:“我好不好,你难道不知?”
这话回的不礼貌,语调也很不客气,风宝珠娇生惯养长大的,其实不是好脾气的人,然而此时却对这句阴阳怪气的话没什么反应,似是毫不在意,薄唇一启,说了句前后不搭的话:“表哥,你瘦了。”
屏风后的人影一滞,随即扭过头来,似乎是终于肯看她了,“每次来都这些话,你不烦吗?”
风宝珠静静看着他,听他有些恼怒道:“别再拐弯抹角装模作样,有事直说吧!又想要我做什么?”
“表哥,”风宝珠依旧不喜不恼,只是看着他的身影,声音平稳道,“现在的你,能做什么?”
短短八个字,直把屏风后的人刺得一滞,他猛站起来,不顾身后侍婢的阻拦,两步跨过屏风,走到风宝珠的面前,一张脸已被羞恼激红了。
这人分明是很生气的,表情也凶,可眼里却忍着泪花,咬牙切齿地对她说:“是啊……是啊!我也想知道,现在的我不过是被姜卓囚禁的禁脔!我还能帮你做什么?!为什么还要来烦我?!”
他身后的一个华服侍婢脸色一变,冷声道:“侍君怎可直呼摄政王名讳!”
“我就呼了!怎样!”风德宜猛地扭过头冲她喊道,“你叫姜卓杀了我啊!”
那侍婢抿嘴,冷冷盯着他。
风宝珠静静仰着头看他们,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嘴角微扬。不过这点笑意却不是给旁人,全落在了风德宜的脸上。
她饶有趣味地盯着风德宜眼里的泪花,微笑道:“表哥跟猫儿似的,一生气就张牙舞爪,挠人却不疼。”
这句话好刺耳,风德宜看着她,顿觉跪坐于面前的她生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她正俯视一个玩物的愤怒,并为此感到有趣好笑。
这深深刺伤了风德宜的自尊,令他当场落下了泪来。尽管现在的他是不配提自尊二字的,可他还是为此羞愤。
风宝珠一愣,她也没想到风德宜会真的哭,赶忙起身,伸手从袖中掏出帕子递去,“表哥……”
“滚开!”风德宜一把打开她的手,眼泪扑楞楞往下掉,“你来这就是为了取笑我吗?看我被人囚禁,委身二女,像玩物一样被人捉弄取乐,是不是觉得好笑极了?
不过也对,我也觉得自己是难得的笑话……你想看就看,我拦不住你。看吧看吧,看够了就滚!”
风宝珠收回被打开的手,直视他道:“表哥,我从没看过你的笑话。”
“呵。”风德宜嗤笑一声,流着泪瞪她,“这话你自己信吗?你是珣王的女儿,我是武朝天子的儿子,你的母亲与我的母皇是斗了一辈子的敌人,作为她们的孩子,你对我能有什么好看法?更何况……”
他顿了顿,抬手擦了下眼泪,极为厌恶地瞪向她,“我沦落到这步田地,不也有你们一份功劳么?”
风宝珠没有接他这句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道:“表哥,别哭了,我告诉你件开心的事。定安王要来了。”
一旁的华服侍婢脸色一沉,猛地喝止:“世女殿下!”
可风宝珠却似充耳不闻,继续道:“定安王也是你的妹妹,她来,你会开心吗?”
风德宜瞪大了眼,显然他根本不知道外界这个沸扬的消息,一时又惊又激动,颤着唇问:“谁要来?”
“世女殿下慎言!”
“定安王,风临。”风宝珠对警告充耳不闻,看着他道,“武朝皇帝的第三位皇女,镇北军大将,骁骑营主帅,一战屠东夷十八万大军的定安王,风临。”
眼泪落得快了,眨眼便湿透了前襟,风德宜哭着笑了下,扭过头,茫然地退了两步,他眼中分明是有希冀的,可抬头环顾这座禁锢他的陈国宫殿,又凄然低下了头,哽咽问道:“她来……做什么?”
风宝珠直望着他,忽然笑了:“来探亲。”
华服侍婢此时横入二人,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侍君还要服药,世女请回吧!”
风宝珠脸没有动,眼珠却瞬间滑到她的面上,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目光阴冷如淬毒钢刀,刺得侍婢心一颤,面上却强撑不显,仍坚决道:“恭送世女。”
风宝珠看着她笑了下,目光在她脖子上刮过,最终落回风德宜面上,“表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