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呢,动机呢。
不对,不对。方向错了。
拂尘去蔽,溯本清源。能在骁骑营和顾家守备军眼皮底下要她命的,不是骁骑营,就是顾家军。那就很明晰了。
那个人下手了。
不该叫她去的,是我失算了。那个人能做到什么地步,我失算了。这么快动手,我失算了。”
“不能再有下一次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想想还有什么人可以用,有什么事可以串起来。这事还没完,没有尸首,事有蹊跷。”
“我要知道她怎么死的。我要见顾程。”
慕归雨望着前方的鹤冢喃喃着,突然道:“玄棋,看够了么。”
躲于后方的玄棋心惊一跳,慌忙走到廊上行礼告罪。
慕归雨连脸都未转一下,冷淡道:“看够了就去给我备衣吧,我要出门。”
玄棋立刻起身准备,慕归雨归房后更衣梳头,在替穿外袍时,玄棋触到慕归雨的手,不由一怔,道:“家主,您的手有些烫……莫不是发烧了……”
“不会。”慕归雨不待说完便打断了她,冷声道,“我不会病。”
玄棋咽下了后面的话,只眼神示意云子去准备药。
慕归雨略备了薄礼拜帖,套了车,正打算亲出远门寻一趟顾程,却不想刚出府门,便见到了自己属下急匆匆赶来。
此时天刚亮,现在跑来定有急事,慕归雨立刻驻步等着,便见属下跑上阶来,擦汗道:“大人,刚传到的消息,昨天顾老将军殁了!”
慕归雨静静站在原地,脸上的微笑依旧温和有礼,只是两眼像是压抑什么,缓缓弯起,启唇笑出声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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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浩恩城。
自攻下楠安,送走候骑,顾程便陷入沉默之中。向来勤勉的她一反常态,不过问战后诸事,不查问军中庶务,就一个人待在房里,茶饭也不怎么用,人去看时,她也没多大反应,像给抽了魂一样。
顾严松在听说了始末后,心里堵得厉害,跑来寻母亲,一推门,见顾程呆呆独坐的样子,又十分不忍,重重叹气,进来坐到母亲对面。
顾程慢慢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来了……”
顾严松道:“母亲,那晚您不许我随行,是想把我支开吧……您,唉!这种事就该让孩儿来做!您是正直一辈子的人,何必临到老了,背上这样的负累……叫人心里实在是……”
顾程低下头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我心里明白,所以没有让你参与。这种……害人的事,碰了,就是一辈子的良心不安,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一生陷于不义的泥潭……”
顾严松痛道:“母亲……我……”
顾程道:“何况,这还是害自己的同袍……母亲一直教你要正直,要爱军,到头来,却要你做这样的事?不行啊……那样不但做人失败了,做母亲,也无地自容了啊……”
这话叫顾严松胸膛酸涩,她是个不善言辞的妇人,心里堵得说不出合宜的话来,只好拉住母亲的手,道:“不会的……您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顾程目光黯淡道,“事做都做了,人都没了,难道还要给自己找宽慰么。”
是啊,人都没了啊。
那个不太笑,总是沉默,一个人坐在冷角落里的孩子。顾程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叫她来身边坐时,她那悄悄惊讶的眼神,那个傻孩子,就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和自己说了谢谢。
谢什么啊,傻孩子,有什么值得谢的呢?
此后自己每次都会给那孩子留座,每次都会去迎接她。顾程不想让那孩子觉得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那个孩子,沉默的,寡言的,总是不展颜的孩子,每次见到自己,却总是恭敬有礼地问候,无论什么决议,她总不会在人前反驳自己。那敏感的孩子总是那样小心地维护自己的颜面,哪怕自己并不需要。
哪怕自己还是缙王的岳母。
她会暗暗关心你,仔细安排你的饮食,悄悄为你送上需要的伤药,却从不显露,只有你偶尔崴一下、绊一下,看到那只及时扶住你的手时,你才会知道,她一直留意着你。
怎能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所以,自己也留意起她来。其实只需稍稍一点目光,就很容易发现,那孩子满是伤痕的手,经年难愈的旧伤,眼中郁郁的疲惫,和那伪装的淡面下,小心的温柔。
让她喜欢你,其实很简单的。
待她好一点,请她吃一点甜的东西,再说几句稍显关切的话,她就会露出浅浅的笑来,小心地和你敞一点真心。
顾程就是这样做的,然后才发现……
原来她很多话的。
那孩子提到喜欢的事时,眼睛会亮起来。提到军事时,也会神采微扬,讲出大段大段的话来。
真是个很大胆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