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归寂,秦老将军回来,已是十日后。
一回来,她便劈头接到魏冲告知的两个惊天秘闻:一个,是定安王殿下根本没死,还藏在统军府!另一个,则是殿下居然悄悄跑去见了漠庭新王。
这无论哪一个,都是让她脑袋爆炸的消息。秦老将军一时都不知该喜该惊还是该怒,赶忙抓着魏冲追问,这才知道,原来几日前,风临突然动用暗桩,获得漠庭新王哈其礼动向,那一阵正值漠庭屡生骚乱,风临令魏冲择一处乱地出兵维护,在击退漠庭人后,将放归一个俘虏,命她们带信回去,只道是魏冲有信带给她们新王,约定会面。
不久,风临遮掩面容,与魏冲一道赶往会面之地,此处漠武交界,位置敏感。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但那狼帐新王竟真的赴了约。
两方都乔装密行,会面于霓天大川脚下怀古亭,及会面,唯新王与风临入亭,相对而坐,余众退守于亭外。
这二人谈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只知道的是,谈话时间很短,谈话过程中那漠庭新王情绪极为不定,数次被激怒,又数次冷笑不止,最后却大笑而去。
魏冲一度以为谈崩了,待风临披着斗篷出来时赶忙追问,不想风临只平淡地说出一句话:“从今日起,北军与漠庭休战。”
魏冲心中大惊,当夜无眠,此后数日辗转反侧,心神始终难定,终于捱到秦老将军归来那日,一路奔去,慌忙将此事告与她。
秦老将军果然大为惊怒,当场抬脚便往机要楼去,一身尘衣灰铠都未换。
待到了地方,把守之人见是老将军,记得殿下事前有言嘱咐,便都让路,秦老将军脾气火烈,也不客气,一路快步入内,不待人引,噔噔爬上三楼,推门便进,彼时风临正坐倚在榻上喝药,见秦老将军兀地闯进,榻旁人都惊异,唯风临面色平静如常,并不多言,仅放下药盏遣了众人。
秦老将军也没料到会撞见这幕,一时梗在那处,心里的火气像给盖了一铲子土,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难受得厉害,只好瞪着屋内的人,喝道:“走快点!”
风临披衣缓缓下榻,一边领老将军去厅中,一边道:“仪容不整,还请老将军见谅。”
明显虚弱的话音落在耳里,叫秦老将军心里堵得更难受,在后面悄悄看了风临一眼,又是心疼又是气。
到了厅里,门一关,风临抬手示意她先坐,秦老将军不动,黑着脸站在那,手里紧握着手套,看着风临,半晌才道:“怎么瘦这么多。”
风临淡淡笑道:“为伤病拖累,是消瘦了些,养养便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张小脸简直没一点血色,秦老将军没儿没女,一直将她当自己孩子疼的,见如今模样,岂不心疼,当时便说不出话来。可心疼之余,她又不免愤怒,这个愤怒不是对这个孩子有意见,而是对这个孩子荒唐错误的痛心!
她道:“殿下,听到您还活着我高兴坏了,不夸张地说,那一刻我简直欣喜若狂……您恐怕不会知道,当我去了华京,看到您的王府挂满白布时我是什么心情!那种钻心的疼,让我想起了当年回家推开门,见到我爹娘丈夫三人尸体横躺在地的时候,都是钻心的疼……”
秦老将军情绪波动,腮帮抖动,稍缓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知道您活着,没死,我什么都等不及了!我就想赶紧跑来见您,看看您怎样、问问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没想到,还没容我这老婆子乐多久,就听到您近日做下的事……”
说到这里,她抬眼瞪着风临,毫不掩饰眼中悲怒:“殿下,您怎能与漠庭人私谋!”
风临一直安静站在她面前听着,待她说完,方才开口:“现在止战,我才能专心对内。”
秦老将军本就气恼,见她居然这样说,面上没有一丝愧意,不由得大动肝火道:“什么?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这个语气好轻快啊,你是把北疆的战事当做交易了吗?!
你!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该分得清楚才是!”
风临默了一瞬,尔后道:“我现在挺难的,没办法。”
秦老将军气道:“难?再难也不该做出与敌人密谋的事!殿下,你忘了我们过去的事吗,你忘了我们死去的将士、忘了那些曾被拖在马后的百姓吗?!”
风临道:“我没忘。”
秦老将军道:“那你为什么还跟那些漠庭狗合作!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们北疆的百姓吗?对得起那些被活活拖死的孩子吗?对得起那些被残忍虐杀的将士吗?!
再难也不是你胡来的理由!你这样做,是对北疆的不负责,更是对你誓言的背弃!你是不是忘了你姓什么,忘了你头上顶着的名号!你这样对得起先太女的教诲吗?!”
某句话像根针,咻下扎进风临指腹,令她情绪难抑地起了一丝波澜,她忽地抬眼直视对方,尽管她面容神情似乎未变,然直视对方的双眼却黑得诡异,话音隐隐压抑着丝缕寒气:“您又知道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