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酉半临近。
宴堂明灯高悬,豪宴将启。
座间众宾客已纷纷落座,在悠扬的乐声中笑面相谈,风临落座其间,在这热闹氛围中显得有些孤寂。
没什么人与她搭话,她也习惯了,坐在那听乐观堂,倒也自得自乐。
忽然她察觉到一束目光投来,不由得心感微窒。她对目光一向是敏感的,对他的目光尤是。
抬眸望去,果然,子徽仪扶在柱旁,隔着百步距离,遥遥望着她。
一字未语,仅凭这一个眼神,风临便明白了他,找了借口脱身,命白青季留在这,自己悄悄追寻出去。
子徽仪远远的在前方,每遇拐角处,风临只来得及望见他转瞬飘去的衣角。风临追寻着他的身影,如同痴王追寻着神君的踪迹。
二人如此不知转了多少处,才终于一偏僻小庭停下。
这里种了许多玉兰树,大朵大朵雪白的花迎着冷风簇拥在枝头,折射着月光,皎洁无暇,又有着清冷的热烈,如逝去的冬雪留与东春的吻。
子徽仪就站在一棵烂漫的玉兰树下,乌发垂落在他月白的衣衫,如绮丽乌枝,自衣袍上画出楚楚线条,他好像也变成了一株美丽的玉兰树。
自那夜分别,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哦……原来才四天。原来只有四天。
一枚花瓣落在他肩头,像一捧薄雪,风临想去拂掉它。
子徽仪望着她,美眸中压抑着痛楚,他似乎还没想好开场白,张开口,只能唤出干巴巴的两个字:“殿下……”
然而这对风临似乎已足够。她回望着他,方才冷冰冰的脸在此刻柔缓了下来,轻声问:“徽仪,你的病好些了么?”
子徽仪险些哽咽。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我……早已好了。”
风临轻轻笑道:“那便好。你叫……”
“我叫您来,是有话想和您说。”子徽仪逼着自己板起脸,直视她,“本不该在这里的,但我实在不想与您私下见面,故而出此下策。”
这话的气氛不对,风临收起笑,缓声道:“你说。”
子徽仪狠下心道:“我想请您不要再接近我。”
风临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没得到回答,子徽仪心中也不好受,强撑着道:“那晚的事我知道了,素问行事不当,我已重重责罚了他。而与您,我也要将话讲明白。我已是缙王的未婚夫了,且没有退婚的打算,像那晚的事,不要再有了。您不要再接近我了!”
说完他很小心地去看风临,却不料风临丝毫没有气恼,她望着子徽仪,目光平静地说:“徽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子徽仪心猛一跳,竟无法立刻回答她。
风临道:“你对她没感情,为什么还执着于这段婚约?而且,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你为何对慕宅这么熟?你和……”
“我对她没感情,对你就有感情了么?”
突来的话打断了风临,她微微抬眸,正见子徽仪在面前讥讽地噙笑,身后玉兰树开得如火如荼。
子徽仪道:“是,你看出来了,可又怎样?我和她结婚,就必须要有感情么?只要能给我王夫之位,给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她爱不爱我,我爱不爱她,重要么?”
“至于你问的慕宅……呵呵。”子徽仪望着她,无比讥讽地笑道,“我不仅熟知此处庭院,甚至连慕宅后府都来了数次。因为在你‘死去’的那一年里,我与慕家三女郎正往来甚密,受她之约,我不知来过慕宅多少次,岂能不熟。”
风临根本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方才的平静被一句话打破,碎裂一地,她压抑着怒意,又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子徽仪道:“你听清了,不是么。”
风临咬着牙道:“子徽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子徽仪道:“我没吃酒,又怎会胡言。”
风临犹不肯信:“你……你态度为何骤然转变,是故意拿这话来嘲我吗?你从前分明不是那样的人,现在做出这幅姿态,说出这些话,就只为了推远我?”
子徽仪作出嘲笑的样子来:“哈……真是服了。你又了解我什么?”
风临干涩开口:“那天晚上,你分明抱了我,你说我是你的天……”
“那样的话你也信?”
风临艰难地说:“可你那时发烧了,你都不清……”
“骗你的!都是骗你的!”
子徽仪白着脸大声道:“从一开始,在梅园遇到你,在相府接近你,到后来的跟随、追寻,乃至情好意浓,都是……骗你的!”
风临终于撑不住,张目欲眦,大吼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这些连先太女都看出来了,你不知道吧?她曾经还派人警告过我,就因为她发现我骗你,不信你就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