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禾院,这会儿院里的灯已经熄了大半。
晚间陈琇简单用了些易克化的吃食,才服了汤药,觉得陈琇应该静养的康嬷嬷老早就伺候她歇下了。
睡就睡吧,反正也出不去,可临睡前,因着守夜的事,陈琇和康嬷嬷却难得的起了争执。
上辈子在王府被牢牢地盯到死,现如今身边又多了个陈莺莺,陈琇任凭康嬷嬷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叫人在屋里守夜。
两人僵持不下,一旁的彩云和逐月不敢说话。
看陈琇死活不松口,康嬷嬷只道傻子是一根筋,于是退了一步,叫逐月和彩云守在外间。
这次陈琇同意了。
很快,床榻上青色的帘帐也被放了下来,屋内只留了盏灯。
“咔——”
房门被关上了。
听着动静的陈琇连忙坐起,她掀开帘帐往外看,正对上陈莺莺看过来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笑。
这院夜间湿寒,哪怕知道陈莺莺不凡,可看着此刻站在床前与常人无异的陈莺莺,陈琇还是忍不住掀开了被子,请她一同上榻。
陈莺莺有些讶异的看着陈琇的举动,可随后她轻轻一笑,像模像样的上了榻,睡在了里侧。
*
时隔多年,又有另外一个人躺在身边。
冲动过后的陈琇本以为自己会不习惯,甚至是感到恐惧,可嗅着身侧若隐若现的清浅香气,陈琇紧绷的身体反倒微微放松了下来。
寒气往床上渗,陈琇裹紧了被子,她甚至忍不住主动向陈莺莺靠近了些,明知道无法触及,可陈琇却像是觉到了温暖。
这是陈琇第二次从他人身上感受到温暖,第一次,是她娘。
这样静谧的夜里,明明只是安稳的睡着,陈琇却忽的落了泪。
陈莺莺轻轻侧了侧身,看向陈琇,温柔的问她:“怎么了。”
抹着眼泪的陈琇哽咽着,:“我想我娘了。”
陈莺莺默了片刻,随后她伸手拍着陈琇的后背,尽管根本碰不到人,可她却还是坚持这样安慰着陈琇。
有人安慰,眼泪反倒像找到了苦主,陈琇一下没绷住,裹着被子哭了起来。
*
外间,打地铺睡着的彩云抬起头。
她隐约像是听见了哭声,但隔着里外间又关着门,混着屋外的风声,陈琇的声音又很小,彩云听不大真切。
她坐起来推了推一旁的逐月,:“你听,四姑娘是不是在哭?”
逐月却没似彩云一般竖着耳朵细听,她甚至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看彩云不死心还坐着,逐月闭着眼压低了声音,:“四姑娘有病,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现如今连康嬷嬷她都能撅过去,她的事,是你我管的了的?”
“你管她是哭还是笑,是发疯还是撒泼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四姑娘没唤人,我们管好嘴,那就没我们的事。”
彩云有心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她犹豫了片刻,又再没听见屋里旁的动静,她也闭上眼重新躺倒。
*
屋里,陈琇哭着不敢大声,捏着鼻子哆嗦着嘴唇,:“她是为了我留在陈家的,我没用,我亲眼看着她一日日的消磨在无望里...”
“我也不喜欢这京城,可我没地方可去。”
“我不喜欢陈谦,可我得叫他爹,得叫他的妻子大娘,大娘生了两个儿子,我又得叫他们兄长。”
“可他们明明只是陈玉岚和陈玉盈的兄弟。”
......
白氏由妻变妾这事,陈府的人瞒得很好,甚至白氏也不曾提及。
她教陈琇读书写字,却没教过陈琇自己最拿手的绣活,她在陈家老两口面前百般维护陈琇,私下却也一直教陈琇要孝顺父亲,要懂事,要听话...
只偶然一日,缠绵病榻的白氏悲怮的抱着半梦半醒的陈琇偷偷哭了一场,她哭陈琇从嫡变庶,一辈子抬不起头。
从前的陈琇不太懂所谓的嫡庶,她甚至觉得自己是睡迷糊了。
白氏临终前要陈琇她藏好一本绣册谁也不能说,若是往后陈琇觉得自己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能翻开。
这是她娘的遗愿,陈琇很听话藏着这本书从未打开过。
后来在王府,逼得走投无路的陈琇翻开这本夹层里贴着婚书的绣册...却将它亲手交给了陈谦。
想明白一切的陈琇曾经埋怨过白氏的不反抗...可临了,到自己身上重演的时候,陈琇却忽然懂了白氏的闭口不言——
她就是那把锁,牢牢锁紧了她娘的嘴,又将她锁死在陈家。
也是那一刻,陈琇对自己、对陈府、对陈谦的恨意到达了顶点。
在王府躺着熬命的时候,陈琇有很多时候可以用来胡思乱想,她怨恨陈谦,却又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