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街被你家制墨坊带累,大家伙都遭了灾,不能没个说法。我等也知道你为难,可是谁都不容易,都要生计的。今天无论如何得商量个章程出来。”紧接着朱大妗子回了一句什么话,里面就吵起来。
宜慧一张脸惨白,扔下顾观月,转身跑进去,哭喊着:“滚出去,你们滚出去,我是没爹的人了,你们要吃绝户,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想要挤兑死我们,谁都别想好,大家一起死。”说着就抓起桌上的茶壶、茶碗、烛台来,没好歹地向这群人扔过去。
其中有个汉子,便来抓她的手,要制住她。朱大妗子和丫鬟跌跌撞撞被挡在旁边,直叫放手。
顾观月早在宜慧往回跑的时候就跟过来了,忙叫时鸣:“快把他们分开。”
时鸣上前,三两下就拦住了几个汉子,把宜慧也扯开来。朱大妗子上前抱住女儿,委顿在地上痛哭。
来人隔着时鸣,伸了一指指着宜慧道:“小娘子忒烈性,什么吃绝户,你兄弟朱大郎还在呢,谁能吃你家绝户。本就是制墨坊的大火燎着了周边几家,不赔怎地。”
又一人帮腔道:“就是,装什么可怜。说不得,大伙儿把朱大郎抬出来,让他也说个话,今天商量不出来,谁都别出这个门。平常你们烧这个烧那个,一条街乌烟瘴气,爷儿们够忍着你们了。” 说着就起哄往里面去抬朱大郎,朱大妗子又尖叫起来。
顾观月忙止住他们道:“各位息怒,这家里新丧,这样闹起来都不好看。朱家二房、三房如今都在城里,她家既然有主事的人,还请稍安勿躁,把那两房请过来一起议一议。”
来人打量她一眼,再看看时鸣,瓮声瓮气地说:“不是我们急躁,这朱家丫头不像话。”
宜慧还要再骂,顾观月又止了她,劝道:“先把二房三房的两位叔叔请来才是。”
于是派人去请二房、三房。
很快两房的家人就到了。朱二叔大约五十来岁,朱三叔也有四十多,各有一个儿子服侍着回来。四人加上仆从,双方情势一下子就逆转过来。顾观月退后几步,看双方协商。
朱二叔先说:“昨天刚发完丧,今天老少爷们儿就赶着来要钱,这事儿还是第一次见。我们朱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诸位想要赔偿,咱们也说道说道,怎么就是制墨坊连累了各家,火从哪里烧起来的?谁能说出个道理来?铺兵和东厅县尉还没陈情断案,是委托了诸位么?”
这话一说,对面几人就知道,今天想论出输赢来是难了。几个人互相打量一瞬,都看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穿苍蓝绸衫的汉子,那人便说:“二叔这话说得硬气。赶明儿东厅县尉判了案,可别说赔不起。咱们走。”于是几人一哄而散。
朱家人收拾了厅堂,婢女帮朱大妗子和宜慧重洗了脸梳了头,大家坐下来商量。朱二叔让顾观月也坐了,才说:“我的意思,先盘一盘家底儿,家里多少钱,坊里烧剩下多少东西,要有个数。再者,大郎不管怎样都是家里承重长男,制墨坊要不要开下去总要他做个决断,我和老三才好帮衬着操办,为你们计较好今后怎么过活。最后,今天这事儿得了断。前日我来家,亲家大哥跟我说这些人已经来过一遍,我着人去制墨坊查探,看不出究竟来,怎么他们倒像有把握,把起火的事儿坐实在咱家。”
朱大妗子手握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接道:“都按二叔说的办。说到起火这事儿,咱家也得要个说法,铺兵来救火的时候兴许看见哪里先烧起来的?怎么定个论。”
宜慧忽说:“那个穿苍蓝衫的,是隔壁南货铺的掌柜,他家还担了咱门街上水社的牵头人,收了街坊几家的备水钱,按着民间水社的职责,他家要常备灭火水。铺兵的头儿是他舅子,他带着他舅子来咱家坊里买过墨,他们串通一气,必会把事儿坐实在咱家。一条街上,就咱家生意最大,不是咱也是咱。”
众人一齐看向她,面露惊色。
朱三叔道:“真这样就麻烦了。咱家坊里桐油、松木、松烟多,寻常烧起来都容易先赖咱家,若专职救火的铺兵再说句偏袒的话,恐怕东厅县尉就不会查了,摁着咱家赔完钱,他们也省事。”
朱二叔接道:“如今不求别的,只求秉公查。是咱家先起的火,倾家荡产也得赔。不是咱家先起火,咱这么多损失也得有人赔。没办法,分头行事吧。我去外头走动走动,找几个铺兵打听,老三你带人打听蓝衫那人和铺兵头儿近日的行踪,大嫂在家盘一盘账,也跟大郎慢慢说说这事儿,叫他有个数。几个侄儿帮着你们伯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顾观月见他们要散,也告辞去了。一行人回到客栈,婆子向顾观月请教是否今日就退房回去。
顾观月想了想,说:“再等三五天,看这事儿怎么了断,回去才好跟婶子说明白。”又叫静春,“斯郎君既在,这事儿需得让他知道,咱们还有得耽误,不知会不会误他的期。”说完又分派时鸣,与她同去去街面上采买些贵重的伴手礼,预备哪里打点。
这里计议定,分头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