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衍回到清晏堂已是夜幕降临,他近日忙,难得用膳的时分回来,思及数日不曾与姬嫣然一同用饭,遂换了常服去荷花台。
清晏堂后面是梓宫的花园,往右是荷花台,行至花园时,景衍顿下脚步,朝左处方向看了看,那里无灯无光,寥无人烟。
未几,景衍不动声色向右走,大婚所用的花灯照亮了前往荷花台的路,金箔纸还未取下,与灯火交织,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在夜色中亦如烟花绚烂夺目。
人朝光亮的地方走,心并未见多有喜色。
走近荷花台,里面隐隐传出女子的啜泣声,景衍眉头微蹙,制止想要进去通传的侍女,径直而入。
寝殿中,身着淡粉华裳的少女伏在床上哭泣,她哭得伤心,耳畔的宝石坠子摇晃不止。
乳母和侍女在床畔轻声细语:“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奴才,王子妃寻个由头打发就是,何必与几条贱命置气。”
少女倏地坐直了身子,眼眶与两腮通红,绣花拳头捶向金丝软枕,她又哭又气道:“容逸为何还不回来,若叫他知道了,定给这些刁奴颜色看看。”
宝姥:“王子妃消消气,等殿下回来会为您做主的。”
姬嫣然深觉委屈,气呼呼地将软枕扔到地上,又伏身哭着。
“嫣然,发生何事?”
如清泉流淌的嗓音徐徐而来,姬嫣然甫一抬眸,委屈地眼眶更红了。
“殿下……”她不由分说扑进景衍的怀中,呜声难停。
景衍温言哄她片刻未果,扬起下巴:“宝姥,你来说。”
宝姥行礼后道:“启禀殿下,王子妃想看秋菊,昨日便吩咐下去了,可花房今日才来禀报说没有。”
“还有两日前,王子妃想吃羌桃①,老妪前天一早就告知了管事,兴许是管事忙吧,一直没送来。”宝姥讪讪笑道,“羌桃东市就有,老妪昨天自己去买的;早知管事忙,就不麻烦他了,都是做下人的,老妪等多久都无妨,就是苦了王子妃,念叨好几日才解馋。”
景衍疑惑:“你是王子妃的乳母,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便是,何需亲自出宫?”
“殿下有所不知,上次老妪叫下人出宫一趟,为此王子妃打赏一锭银,谁知竟不好使呢。”
宝姥笑了笑,言行谦恭,看似并无不妥,可听者有心,话语未落便眉心微拧,神色亦然。
景衍未及作答,怀中的粉裳少女呜呜咽咽地抬起头看他,带着哭腔道:“殿下,妾在家都不曾被下人这般对待过,怎得到了梓宫,妾身为王子妃,还不能使唤下人了?”
姬嫣然气得是下人的态度,现下她是梓宫唯一的女主人,但她凡想要的,不可能没有。
谁知梓宫管事下人不知怎的,办事敷衍懒散不说,还阴阳怪气嫌王子妃赏赐太少。须知一锭银足以抵一两月的月钱,姬嫣然不过是让他们跑跑腿而已,竟然还被嫌弃。贴身侍女听到他们说了两三句酸话,回来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姬嫣然,说什么清凉阁那位在时,赏赐放在手中都是沉甸甸的,哪像现在,感受不到分量。
姬嫣然打小备受宠爱,在母家众星捧月,下人们何曾怠慢过她,一听这话,自然是气急败坏,委屈难耐。
“此事孤会处理,定给你一个答复。”
景衍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的动作拂过粉色头纱上,他莞尔一笑,温柔地擦去姬嫣然眼角的泪珠,眼神言语间充满了宠溺的味道。
“瞧你梨花带雨的模样,明日不是随孤参加宫宴么,嫣然的眼睛这般好看,若是哭肿了不好上妆。”
说罢,眼神瞥向宝姥和侍女一眼。
两人成婚月余,感情融洽,姬嫣然十分依赖景衍,听了这话,抽噎少倾,欲说还休地点点头,随乳母侍女去隔间洗漱。
她一走,景衍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姬嫣然刚嫁进来不久,景衍亦不想让她太快为庶务烦恼,是以梓宫一应皆按照原来运作。自大婚后,他忙于应付和离生出的各种事端:不仅要阻挡景恒及北宫王后背后势力刮来的飓风,又要时刻警惕不能在王上面前出错,更是隔三差五地去东宫听母后聆讯,无暇分身。
方才宝姥一席话,景衍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意思,梓宫庶务本就是掌职管事份内之事,主子是否行赏,赏赐多少都不该由他们置喙,何况如今他们连份内事都做不好。
景衍忖度少倾,眉心蹙得愈发紧:“越冰。”
门外即刻出现亲随的身影:“奴在。”
“方才你都听到了,仔细查查,不容有失。”景衍看向窗外,负手而立。
时间逐渐流逝,然在一片灯火金光下,夜色比来时的还要亮堂,唯景衍的眼底敛上暗色,犹如那正浓却不得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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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丫上的鸟儿聒噪乱叫,与西凌不同,东祁的秋天正浓,树叶凋零,落木萧萧。
不同的是,前院后院仆人多了一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