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祁帝口中听到真言,太皇太后心头闷闷,可也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镇国公当年如何以权谋私两人心知肚明,而时维英为保下平安被迫沉默,无形中成为了父亲的帮凶。
可惜纸包不住火,以至佳偶成怨偶,嫁入时家的平安有多欣悦,离开时家的她便有多决绝。
甚至一对龙凤儿女,都取名为无情无义。
默了片刻,半躺在床上的老妇人叹口气道:“镇国公是怎样的人,哀家清楚,绝不会替他分辨一句。可皇帝,时维英不是他的父亲,当年之祸,维英已尽人事,平安与他有缘无分;同样,子义并非他的父亲,思思未必会走上平安的老路。
“平安的确无辜,也的确可怜,时家欠她的,哀家该还,镇国公该还,维英也该还。都说祸不及子女,皇帝深知子义为人,旧年积恨,非他之过。”
坐在床畔的祁帝面色清冷,默然听着,把玩玉扳指的动作未停,周身有意无意散发着天子威严。
落在太皇太后的眼中,感受到的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想了想,她轻笑着敛眸,妥协道:“罢,你与思思是至亲,她的婚事哀家做不了主,终究是皇帝定夺。”
祁帝身体稍松,没多久又听太皇太后道:“思思成婚之日可以缓缓,但不管怎样,驸马务必在来年开春前定下。往年北燕南诏提及和亲,不过是浅尝辄止,可今年他们不仅频频试探,就连西凌都表露出和亲的意图,哀家心里总归是不舒坦。”
谈及往事与国事,祁帝眼神犀利,神色瞬时变得严肃起来。
两个月前,西凌来使,有意与东祁联姻,然皇室宗亲里适龄的女子中,只有明月云英未嫁。
且不说彼时祁帝尚未有明月的消息,即便是有,他也不会答应和亲。
和亲美名其曰是结两国之好,可东祁历代和亲公主的下场非死即毙,不得善终,甚至被他国挟持作为人质,无端挑起战争。
国弱受辱,曾经血淋淋的教训萦绕心头,祁帝励精图治,将东祁从外忧内患中成为强国,何需通过和亲来结他国之好。
然而近两年北燕与南诏和亲试探愈发频繁,甚至西凌都要掺和一脚,祁帝不得不作其他考量。
见祁帝听得认真,太皇太后继续道:“驸马人选定后,务必昭告天下,决不能让其他三国心存侥幸。哀家只怕熬不过夏天,百善孝为先,纵然他们要据理力争,也不敢贸然在国丧期间叫嚣。丧期一过,即刻安排思思成婚,只要木已成舟,将来哀家也算是泉下有知了。”
祁帝闻言,登时如鲠在喉:“皇祖母,您……”
“哀家的身子骨哀家清楚,你也不用再多说什么。”老人摆了摆手轻道,“当务之急是尽快为思思择婿,如今三国频频试探,事出反常必有妖,哀家绝不会让思思和亲。”
*
永宁侯府外院内宅悉知明月长公主如今身在何处,面见何人。
秦相思走在哪里都被一群人簇拥,甚至没来得及和鸢鸢说上几句话,眨眼间张家的嫡长子,李家的小世子,甚至是赵家的远方大侄子,那些个贵妇们变着法儿带着自家的郎君,幽灵般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本意来侯府是为鸢鸢庆生,秦相思深陷人流中,应付着一张张陌生谄媚的笑脸,身心俱疲。
强撑着笑脸半个时辰,秦相思终于承受不住,决定提前打道回府。
她派海棠去寻菡若,自己和海澜则躲在假山后喘口气。
“公主,您还好吧。”海澜心疼地轻拍主子的背,帮助她缓匀气息。
万万想不到,侯府太半的客人都是冲着公主而来,那阵仗饶是久居宫闱的海澜都不忍咋舌。
突然就要应付数十百来个外人,真是难为公主了。
“没事,马上就能清净了。”秦相思一边呼吸一边摇头,瘫在海澜的肩膀上稍作休息。
不多时,假山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海澜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发现来人并非海棠。
秦相思看清来人,瞠目道:“裴老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来人正是不久前在厅堂见到的母后旧友裴老夫人,她和蔼可亲地向秦相思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是海棠半路上被人认出是明月公主的贴身宫女,遂跟着她;无奈之下,海棠开始在四周打转,希望能甩开人,误打误撞遇见了裴老夫人。
海棠在厅堂上见过秦相思待此人的态度,于是委婉地向其寻求帮助,谁曾想裴老夫人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即刻派两名仆妇去寻菡若,自己则先一步来假山知会秦相思。
秦相思虽然没有见过母后的模样,但是对于自己的生身母亲,她有着天然的思念之情。
爱屋及乌,自然对眼前慈眉目善的裴老夫人心生敬意。
两人在假山后说着话,交谈间,裴老夫人一直握着秦相思的手,像捧着珍宝般来回摩挲,难舍难分。
手背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