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川确实来借过麦种。他要种宿麦,需要的量自然不少,自家收的麦挑过种之后还不够,又来跟石家借了。所以别人不知道,石家却是知道他要在收了水稻之后,这样一个不适宜的季节里种麦的。
此时幼子多嘴,他怕韩信和韩武害怕,安慰道:“你阿父书读得多,自有想法。兴,去拿块饴糖给他们。”
石兴答应着进屋去了。韩信甜甜的冲石通笑,他当然不会怕,也不会生石兴的气。他记事早,刚来淮阴的时候借住在石家,兴叔嘴上凶,对他却很好。
那时候石兴还要小几岁,半大的小伙子帮着带孩子,烦是烦得很,嘴里嘟嘟囊囊的不乐意,却会省一口饭喂到孩子嘴里,会背着韩信出去转悠。
其实两家论亲戚已经关系很远了,但韩川如今在淮阴只这家亲,便让两个孩子叫石通阿翁,管石通的两个儿子叫伯父叔父。
韩信给韩武塞了块饴糖在嘴里,他自己没吃,跟仓说起来意。
“我帮着阿父捡牛犬粪便肥田,只是捡来的总是不够,便想从猪圈里挖些过去。我家的已经运去了,仍是不够用,所以来找阿翁帮忙。”
石通皱纹又堆了起来,苦恼地摸了摸胡子,道:“我让你阿叔闲时去助你家挖些河泥上来,在我年轻的时候有齐国人来县里,说过粪便肥田的法子,里中真有人学,苗却都枯死了。你阿父……唉,是个不听劝的。”
韩信认真地道:“阿父说在家乡时,有不少人家都用粪尿肥田的,只是用得少。阿父说他琢磨过,用他的法子,比家乡的法子更好。”
阿父不会说谎的,阿父种田最厉害了。韩武含着糖,在一边跟着点头,颇为自豪地挺起小胸脯,把石通逗得一乐。
既然韩川在老家就有这法子,当年他也确实听齐国人说过粪便肥田,那或许是本地人不会用,用错了才烧苗。韩川可是从寿春迁来的,齐国也是大国,有见识的地方这样种地,应该不会错吧。
加上韩川这两年确实证明自己在种田这方面很有办法,石通这才放心,点了点头,叫石兴:“你帮阿信送到地头去。”
石兴还是觉得韩川这个内兄脑子出了毛病,一边嘀咕着,一边带韩信到猪圈,从自己家中拿了个编得极密的大筐。韩信想阻止他:“阿叔,粪土肮脏,盛了就不能用了。”
石兴却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编筐这样的小事,阿父早就交给我做了。我回头重编一个,一点不费事。”
叔父还是这样嘴硬心软。韩信抿嘴笑了笑,不再说话,将猪圈中的粪土铲到自己带的小筐中。石兴则挥舞着木锹,将大筐装满,最后干脆把小筐中的一起倒进来,自己背上,招呼韩信和韩武:“走,我送你们过去。”
他虽然也才长成,不过十几岁就帮着父亲打下手,力气可不小,背了筐粪土还把韩武抱上,一直走到韩家的田里去才放下。
韩川今天仍在地头里忙活。
淮阴这一带,水田种稻,便于浇灌的田多数种粟,冲着产量也有人种麦。远水近山的旱田会种粟,因为它耐旱。他过去确实不算什么擅于农事的人,但总也是乡间长大,自己也得下田的人,可是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人在这个冬天种麦的。
当初他把家产变卖,换了五头牛车载书,到淮阴之后卖了四头,卖牛的钱用来置产,还不够,另外换了藏下的黄金才算把宅院家什和田地都置办齐全。牛本来想留下两头,夫妻俩带一个孩子,实是忙不过来,干脆只留了一头,农忙时跟另一户人家合用。
现在算是安身了,但家里的积蓄也确实不多,听说秦国上次败后,再度出兵,现在与楚军相峙日久,还不知道后续如何,大王会不会征粮。就算这两年种田之术确实起效,韩川心里对种冬麦和堆肥的法子还是没底——怕就怕方法都是好的,自己学得不对。
相对来说也比较简单的肥田之术,他就是像这样一边心里担忧,一边在空地上按天书所教挖好了通风的通道,将捡来的粪土堆在那里。
这时候开始堆肥,种水稻的时候还来得及追肥。韩川一边干活一边在心里盘算,收了水稻就要赶紧把选好的麦田翻耕再种宿麦,时间怕是紧得很,到时候得再雇个短工——这事要跟陈鱼说一声,陈鱼常年庸耕,有自己的圈子,他为人仗义,在那群庸耕者间说得上话。
通过陈鱼可以雇到老实肯下力气的人,不至于误了农时。
因为想着这些事,他没看见石兴三人过来。
韩武在石兴的怀里远远看见他,便挥手大喊:“阿父!”
韩信也喊他:“阿父,上来歇歇。”
他做了许多梦,虽然醒了之后也不记得太多,但潜意识里总怕父亲劳累过度生病。韩川却已经被基因药剂完全改造完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极为自信,迎上来先接过石兴背着的筐,放到一边,然后就把小儿子抱起来举高高,一边举一边笑:“看阿父厉害不厉害?”
石兴也瞪圆了眼睛,大为吃惊。他这隔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