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对着江稚梧的笑脸,忽然有些后悔说这些了。
“算了,说到底,只要姑娘高兴就行。”
妙槿起身给江稚梧盛了满满一碗虾仁羹,默默伺候她用饭。
江稚梧弯了弯唇,这回带了几分宽慰,招呼妙槿也一起用。
饿了多时,加之这些菜式的确美味,直教人越吃越味蕾与胃口越大开,主仆二人谁也不说话了,沉默吃了好半晌,直到一道高亮婉转的女声打断平静:
“危亦安不是走了吗,怎么还有功夫给你们送吃的?”
白娘摇晃着丰腴的身子走进来,随意扭着在桌前坐下。
“伙食不错呵。”
她摇着扇子,胭脂的香风飘散,味道甜而不腻,反而叫人想起家中长辈会用的香,无端有些亲切。
江稚梧细声道:“是许公子让刘管事送的,不是安公子。”
她放下筷子,执起巾布按了按嘴角,又拍了拍还在往嘴里送饭的妙槿示意她别吃了。
大家小姐规矩多,过酉不食便是其中一项,目的便是为了女子保持清瘦细条的身材,以前在家里中阿娘便是如此日日要求自己的,想来白娘这里只会更严格。
谁料白娘扫视了这桌上饭菜一眼,又往她稍显平坦的胸口处乜斜,随即笑道:“那江姑娘就好好用,别辜负了许少主的一番美意,多吃点,也把身子养圆润些。”
末了又添了一句:“这身纱裙不适合江姑娘,夜里换下就扔了吧,我那还有其他的,晚点给你送过去。”
说罢起身回到小隔间休息了。
妙槿见状又盛了一勺热汤到碗里,吸溜着说:“不拘节食的规矩,她这点倒是还不赖……”
感慨之间,刘管事回到书房。
“按照少主吩咐的,热汤饭送过去了,和白娘也嘱咐过了。”
许翎轻“嗯”了一声,并未抬头,只因他此时正立于书案前,挥毫落纸。
刘管事又掌了一盏新油灯到案台,拧着浸过热水的白帕子放在许翎左手边的小瓷碟上。
“少主敷一敷眼睛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务明日再处理。”
“无妨,就快好了。”
许翎走笔龙蛇,洁白干燥的宣纸上随之现出片片黑亮形状。
夜渐深,连蝉鸣都弱了下去。
他收笔,看着叠翠鎏金的屏风,想到的却是江稚梧那双素手。
纤白,柔软,皮肉细嫩,筋骨漂亮。
思绪回笼,许翎捏起纸张交到刘管事手中:“明日找刀匠照着做出来。记得嘱咐刀匠,要做得薄而韧,半掌大小即可。”
刘管事应下,又催着许翎到小榻歇下,重新热了帕子来为他覆在眼睛上。
一袭深袍的青年和衣躺下,冠发利落,肩宽身正,眉骨高挺,与白帕子形成三角缝隙,干净利落。
——
夜色浓稠,薄衾如缎丝滑,江稚梧梳洗后的长发散落,比锦缎还要柔亮上几分。
她双腿蜷于榻上,掏出那枚黑玉戒对光看了。
漆黑一团的玉,一点纹雾也没有,看不出是什么籽料。
她又细细看了上头雕刻,繁复又古朴,是她从没见过的纹样,与外圈的精细相反的,戒圈内壁干净光洁,唯留有一个“许”字。
许鹤沉应当是他真名。
江稚梧心想。
她掏出问白娘要来的针线盒,从中找来数根同样深到发黑的红色棉线,缠绕到玉戒上,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绳结绕着黑玉戒围成环,出现在掌心。
她把玉戒连同绳结一起放到枕下,随后躺上去,阖起眼眸,似是入眠了。
夜风微凉,带来木质清香。
江稚梧闭着眼睛,脑中过着桩桩事情,她想她初来乍到,已经和段氏兄弟结下梁子,对白娘与许鹤沉的关系也还有些疏远,便有些隐隐的不安。
又想起还有一节花鸩送来的木料在搁在廊下,那么一大块儿横梁木,除了不倒翁,还可以再做些别的东西来。
她侧过身去,手下意识伸入枕下摸上那枚黑玉,掌心的温软触感让她不知不觉安下心来,合着薄衾里的木棉香味沉沉睡去。
失去意识前,她心想,或许自己送些东西给这些杀手们,一来二去的,关系便可融洽些。
或许,也可以给许鹤沉送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