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春闭着唇,唇角好似还微微上扬,看起来是在微笑,有一种静谧又诡异的感觉。
朱广达也不打算能从她这处问出甚么,他也不晓得再能和她说些甚么。搜肠刮肚之下,最后只同她说了句:“荷娘在府里还时常同我打听你,你,”他顿了顿,“你好生保重。”此时面前安静的人,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好像她下一秒便要化作烟云消散开去。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成了这样呢。朱广达还记得这小娘子先前的模样,虽然有时愁有时喜,但她的喜怒哀乐总是呈在面上,哪像现在,心事都吞到肚子里去了,只微微笑着盯住你,不说话也不动作,就像是画像上的仕女。怪教人担心的。
朱广达起身告辞,李娘子正站在门外。朱广达又同她问起昨夜的事,李娘子只说,她夜里睡得沉,没听见甚么声响。
“那平日?”他方才从侍卫口中听得,这两日李娘子给陈惊山喂过些吃食,还往屋中跑过几趟。
“二郎究竟是怎么想的,不闻不问,是要将人活活饿死么?”李娘子有些愠恼,“观音像前不生杀孽。”
朱广达没说甚么,只是转身命人将身后的门又重新锁上了。
未多时,院中又重归安静。
日头爬上来,李娘子提着食盒和一个漆红小匣子走进屋中。
“沈小娘子,吃些东西吧。”她打开食盒的盖子,从里头端出一碟金丝糕和一盘冷淘,摆好碗筷。
一直纹丝不动的沈如春终于拿起筷子,夹住块金丝糕。虽然她没甚么胃口,但还是一口一口努力往下咽。
李娘子见她开始吃东西了,有些欣慰。她将小匣子推到沈如春面前,轻声道:“这是他留给你的。”
沈如春手中动作稍顿,缓慢抬头,看了眼那匣子后,继续慢慢吞嚼着金丝糕。
良久,她问:“他走了?”
李娘子点点头:“他走了。”
日头又往西边跑,渐渐落下来时,昏黄的光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空气中浮动着微小的尘埃。
沈如春将小匣子抱着放在铜镜前,她解开匣子上的暗扣,里头安静地躺着那套头面。
她阖上匣子,望着镜中的人,凝视良久。
悲伤弥漫上来,她想,他一定是伤心了罢。
她同昨夜那般,又空坐着发呆。
不过入夜时分,教一个讨厌的人给打断了。
李辟气冲冲跨进屋,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沈如春透过铜镜,一双空洞的眼注视着他。
李辟身上披着厚甲,还裹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股血腥味搅得沈如春直想作呕,眼中的空洞被一股极其浓烈的情绪填满,她忽地扭过头来,神情可怖极了,她质问他:“你去哪里了?”
李辟冷冽的面上绽出一丝笑,他一面将腰上挂着的佩剑解下来,扔到她面前,笑着反问她:“你说我能去哪?”
沈如春看着剑鞘上的红,忽地肩膀抖动,先开始是无声的哭泣,最后越哭越大,她悲恸地大哭起来。
李辟将她扛在肩上,铠甲上厚重的护肩硌得她腰腹生疼,胃部被顶得难受,周身血液皆往脑袋上涌。
李辟将她扔在床上,去解她的衣裳。沈如春推开他,趴在床沿处,不住干呕。
李辟抱着臂膀冷漠旁观,眉毛皱起,好像对她厌恶极了。他忽然将边上的痰盂踢到她面前。好一阵,沈如春才缓过劲来,她伏在床沿,像一只软弱病蔫着的小猫儿。
李辟看着她瘦薄的背部,这时才发现她好像十分脆弱,丝毫没有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气焰。
他捏住她的下巴,狭长眸子依旧带着打量和审视的意味,他在判断她是不是在演戏。
沈如春无甚么神采的垂着眼,眼皮半耷,眸子也失去了光彩,往日里的或嗔或怒或是作戏时的含情脉脉,皆湮灭了。
在此刻,李辟心中突然生出种隐隐的害怕意,他怕她会就这样死了。就像那个女人的突然离世般。
他忽然低声道:“今日我去望州城外,遇见了一队蛮兵。”话音刚落,他态度又冷硬起来,干巴巴的凶狠,他威胁她:“沈如春,你若是敢死,那些人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