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山面上神情复杂,对着她那双泛着泪花的眸子,他抿唇,闷闷嗯了句。
沈如春见他不大情愿的样子,松开他的胳膊,抹了把脸上的泪,然后抱膝坐着。她想,既然敞开了说,就行了。两人的关系要慢慢缓和。
太阳渐渐隐去,暮色上来。江水似乎变得更深。
周遭只听见浆拨开水的哗啦声。
凉风吹来,捎些冷意。
沈如春问他:“你去江州做甚么?”
“找人。”
“哦。”
沈如春:“我原先就住在江州。”
“嗯。”
两人坐在那处,待夜色越来越深沉时,乘船的老翁唤他们回船篷吃些东西。
“你去江州做甚么咧?”老翁将胡饼掰碎,和入汤中。
“我在江州长大的。”沈如春说。
“哦。”老翁眯着眼,道,“江州是个好地方。”
他又问陈惊山,“你嘞?小胡儿,你从西边跑这么远做甚么?”
陈惊山被小胡儿这三个字惹得有些不快,不答他。
老翁撇撇嘴,这小子脾气还挺大的。
算算日子,大概要在舟上行数十日。
沈如春得了闲便翻出药方册子来看,后面一部分写的都是些推拿、针灸之术。她曾经在病坊里见过阿翁给伤者诊治,她有心想学,阿翁却说她年纪尚小,等日后再教她。
册子中写道,按摩可除八疾,更是详细讲明了各种推拿手法。沈如春思及陈惊山右臂旧伤,想着兴许推拿对他能有些用处。于是打算捉他过来试手。
夜晚,两人在灯下,各自抱着一本册子看。沈如春看的是推拿之术,陈惊山钻研的是师父留下来的刀谱,右手刀法已不适用,他须得靠自己悟出一套左手刀法。
“陈惊山。”沈如春放下册子,唤着对面的人。
陈惊山掀起眼皮子,望了她一眼。
“你过来。”沈如春说。老翁在门附近睡觉,她只能压低声音。
“做甚么?”陈惊山问。
“我替你瞧瞧。”
少年郎不知道她到底要瞧甚么,但还是放下刀谱,走到了她身边。
沈如春挪出位子:“坐下。”
陈惊山盘腿坐在她旁边,他好像又长个儿了,他坐下时,笼下一片黑。
沈如春隐在他的影子里,格外小只。
她一手照着册子,一手往他身上按。陈惊山扣住她的手腕,眉毛一皱,问:“你做甚么?”
沈如春专心对着册子上画的穴位图,一本正经道:“给你推拿。”
陈惊山面上一阵古怪,松开她的手。
沈如春轻轻按着,边按边道:“若是疼了,同我讲。”
陈惊山觉得很好笑,她这点力气哪能将他摁疼呢。他看着灯下沈如春认真的模样,她手上一边动作口中还一边默念。
她的动作不轻不重,但是落到他身上,有种酥麻的感觉,像是被无数根细小的银针扎刺着。
陈惊山呼吸渐渐不稳。
“咳,”他咳嗽一声,“沈如春——”
“嗯?”沈如春抬头。
他见她一脸专注的神情,忽然又改了口:“没事。”
沈如春低头继续照着册子上的方法练手。
老翁转个身,悠悠睁开眼,正见他二人对面坐着。都是相仿年纪的人,那小胡儿身形高大,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娘子,目光几乎就要粘在她身上。
小娘子对此浑然不知,十分认真地替他推拿。
此情此景,让他忆起了自己的年少时光。从前,他在沙陇渡口撑船,经常碰到一个小娘子,扎着高高的发髻,手里挎着小篮子,那是要拿去卖的青菜。
他二人不说甚么话,他故意将船撑得很慢,日后,越来越慢。
终于有一日,小娘子开口问他:“你叫甚么名字啊?”
他在脑中想了无数次两人攀谈时的场景,也有一肚子话要同她说,可最终只干巴巴说了个名字。
小娘子问一句,他答一句。
渐渐的,话多的反而成了他,他将每日撑船时见着的趣事一一说与她听。小娘子掩唇轻笑。
可是在某一天之后,他再也没见着她了。
一年,两年,三年。他在沙陇渡撑了三年船,便不在此摆渡,只送人南下或北上。长途艰险,但挣的钱多。
老翁转过身,又慢慢阖上眼。
渐往南下,夏意也越浓。水面上莲叶铺开,连天的绿意。
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旁的,沈如春这几日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船头,发呆。
陈惊山站在她身后,问:“江州也是这样的么?”
“唔。”沈如春敛眸垂目,“从前夏时,我阿娘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