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中旬,还差几天就是中秋佳节。
严格格在洛市高铁站落站。高铁进站减速的时候,透过高铁窗口往远处看,认出随风起伏连绵延绝的片片方塘,是已经抽穗扬花待丰收的玉米田地。不知怎的,一颗多年悬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实处。
大多数行李早已经邮寄回来,此刻搁在她脚边的就只有一个二十六寸行李箱。
小姨和小姨夫来高铁站接她,二人约好了似的,全程没有询问严格格任何关于工作上的事。他们不知道严格格在时尚圈到底实绩如何,拿了什么奖,只知这些年她遭了不少罪,熬夜加班得了胃病,参展搭棚扭伤了腰,下夜班被变态男跟踪偷拍,做实习生的时候设计稿无权署名......得知她和设计公司解约,退圈回老家,小姨和小姨夫都松了一口气。
哪里都不如家里好。
晚饭就在家里吃,算是接风,庄稼人没那么多讲究,一桌子家常菜——小酥肉,炸糖糕,大葱炒鸡蛋,全都是严格格爱吃的。吃着雪白的馒头,顺便听小姨夫和小姨闲聊。
“要是我说,今年就别干了,现在炸棒米花子不挣钱,一天下来转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在市里随便找个工地小工的活,一个月也能一千多,还清闲。”小姨往严格格碗里夹肉,话是冲着小姨夫讲的。
小姨夫没抬头,闷声,“庄稼人庄稼人,我当一辈子庄稼人了,离了庄稼地什么也不会。”
炸棒米花子,是指在秋收农忙后,以这个为营生的人,专门走街串巷的手工摇动炸壶炸玉米、大米之类的民间小吃食,是黄河以南部分地区延续了许多年的民间小营生。
中原大地百姓们靠种地自给自足,一年四季,大地都有馈赠。暖和的时候有各种疏菜,白菜、芹菜、萝卜,天冷些就是红薯,冬瓜,南瓜。种田人把辛苦种植的作物装一个又一个编织袋,然后拉到市场售卖。
很辛苦,勉强养家糊口。
小姨夫是老庄稼人了,严格格小时候一直和小姨小姨夫住在离市区近的村里。夸张地说,从小到大的学费生活费,一个本,一支笔,都是靠小姨夫种庄稼炸棒米花子赚来的。
每页纸都在浓郁的玉米香里浸泡,是甜甜的,也是苦涩的。
而像她一样长大的农村女孩子,数不胜数。
“村里人都往市里跑,你可倒好,格格给咱们在市里买好了房子,你还要回村里。”小姨还在抱怨:“村里那老房子还能住么?有好日子你不过,大楼房你不住,有毛病。”小姨夫嘴笨,不说话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今年弄完吧,把珂珂明年上大学的费用挣差不多,然后就歇歇了,我也累了。”珂珂是严格格的表妹,小姨和小姨夫高龄得女,在市里高中读高三,这会正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手机,单手敲字敲得飞快,也不知在和哪个同学聊天,饭也顾不得吃。
小姨厉声:“骆珂珂!”
“知道了知道了。”表妹悻悻的把手机收了起,埋头吃饭。
严格格原来是没有参与饭桌闲话的,老一辈的家教,小孩子吃饭不要闲搭话。
直到小姨夫提起了邻村新建的刺绣培训基地,那也招装卸工,去那也行,工资给的不少。
小姨夫想起了什么,看向严格格:“现在负责那个定点培训基地的,是格格以前的同学。”
严格格抬头:“谁同学?”
“你的同学,姓牛。”
严格格愣了一下。从小到大的同学和她最合拍的并且是姓牛的,怕是就那么一个。
小姨也想起了:“啊,叫牛什么?记得格格读书时候有个挺要好的同学,经常送格格回家的。”
严格格被馒头噎了一下,急忙喝了口红薯茶汤。
“嗯,牛相逢。”
“啊对对对,就是他。”小姨夫说。
严格格已经很久没见过牛相逢了,和她离开家读大学在外闯荡的年头一样久。
但在漫长的分别之前,是更加漫长的形影不离,和朝夕相伴。
严格格认识牛相逢是在初中的最后一年。
严格格家在村里,学校却在市里,虽然相对近但也有些距离,来回不方便,她就申请住校,二个星期回家一次,坐大巴车。和她一样的还有几个女孩子,都是从周边村里来读书的。夏天还好,冬天天黑的早,班主任担心这几个女孩子安全,就根据大巴车路线,然后把阾村相近的同学安排在一起返回,牛相逢负责带队,清点人数,确保把每个女生送到他们家接送的对接点。
牛相逢没法拒绝。
一来他是班里个子最高的男生,男生照顾女生,这是每户纯朴的庄稼人特有的善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美德。二来,班主任是他姑姑。
就这样,牛相逢护送一队女生,这一送就是一整年。
严格格家最远,在终点站,她嘴巴话多闲不住,一路上和牛相逢天南海北的聊,从动漫聊到综艺,从山海经聊到三国,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