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相逢的父母都在学校工作,他们都不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牛相逢的妈妈是湖南人,爸爸则来自江苏,那个年代,师范学校毕业还是包分配的,俩人服从调剂,才到了洛市,这个位于河南省西部的三线小城,安家,定居,最后生下牛相逢。
这里生活节奏缓慢,学校家属楼的外墙是砖暖色,夕阳余晖照在上面是暖融融的,金灿灿的,再往远处眺望,就是壮观瑰丽的神都宫殿遗址。
平原大地物产丰富,什么都有——玉米,小麦,大豆,地瓜,洁白如云的棉花,还有农家西红柿,樱桃,根据四季时令不同,应有尽有......
牛相逢其实根本没进过乡间农田,甚至从小到大都没去过洛市周边的镇县,这些东西,从小生活在城市中心的孩子们见到过,也吃过,但却没真正探索过——探索它们的一年四季,了解它们的种植,生长,采摘,收获。
牛相逢了解这些的途径只有两条———是语文书上的课文描写,二是从严格格的口中。
严格格和牛相逢不一样。
从小住在镇子里,住平房,从小就漫山遍野地跑,她能轻轻松松用玉米杆引火,点燃灶火,烧饭,她能帮小姨秋收,摘棉花摘得又快又干净,她还能和小姨父一起下水塘抓鱼,能徒手爬上那么高的白杨树,能在春天采一筐又一筐的野菜拿去集市卖,贴补家用。
他们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却过着不同的生活。
家庭氛围和父母职业的原因,牛相逢从小受到的教育是沉稳踏实,含蓄内敛。而严格格......
他就没见她这么“野”的姑娘。
就是野,有野心,一心要往外闯,与此同时,她又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身材修长,五官明媚又大气,所以高三那年她说自己要参加艺考,考戏剧学院的表演系,同学和老师没人有异议。
严格格不会一辈子委顿在一马平川的小镇里。
她会成为有代表作的人,会站的高高的,跨越更高的山川......
一声喷嚏打断了牛相逢的思绪。
严格格就站在他眼前,背对着他,他们站在严格格小时候住的家里。
她穿着宽宽的外套,显得整个人纤细而羸弱,从刚刚在医院里碰见她之后,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认真看她,才发现她这些年瘦了太多。
“全是灰,太久没打扫了。”严格格扬手拂了拂。
镇上的平房造都差不多,一般都有两三个屋,左右各一间,其中一间是小姨和小姨父住的,另一间是严格格的,初中她开始住校,屋就给了表妹珂珂住。现在一家都搬去了市里,只有小姨夫农忙时偶尔会回来,住上几天。
“你先站外头,我收拾收拾。”牛相逢看了一眼她衬衫之下白皙纤细的脖颈,把她往外推,又怕外面太黑,怕她害怕,只好让她站在堂屋门口。
“不用收拾了,拿个东西就走。”
严格格没那么娇气,她走进小姨父偶尔会住的那间屋子,果然,里面灰尘少些,在床边找到小姨父常拿的帆布包,一翻,身份证驾驶本什么的果然都在。
“你不用怕我近乡情怯,或是看到这破败的小屋心里不好受,牛相逢,完全不会,我对这里没什么眷恋。”
严格格很自然地拿了帆布包就出去,反倒是牛相逢,脚步有些迟疑。
“走啊,”严格格半张脸都掩在衬衫领子里,瓮声瓮气地,“方不方便带我去看看你那个培训基地?”
她露出一双晶亮清澈的眼:“我挺感兴趣的。”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牛相逢属实想不出有什么严格格提出的要求是他做不到的,做不到,就拼命去做,他乐意。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一样,只要她开口,他就照办。
刺绣培训基地不远。
当初建设的时候,选址是个大问题,既要考虑空间问题又要考虑学员的离家远离程度,最后只好租用当地废弃的平房,镇里人家近些年搬走了不少,剩下的房子刚好就被租了。
“那怎么没租用小姨家呢?反正也空着,还能赚你们一笔租金呢。”
严格格是开玩笑的,牛相逢却是认真在答:“你家的位置有点偏,而且左右邻居都还在,面积不够......”
“哦......”
严格格慢悠悠的跟在牛相逢身后,有些小路不好走,雨后的土覆盖着来不及打扫的树叶,深一脚浅一脚,再抬头时,有细微的小雨飘落。
果然,又下雨了。
牛相逢带严格格去绣房看了看,灯光暗成黑漆漆的一片,倒也整洁,又带她去了汉服成品包装的流水线,这里就明亮多了,还有工人在加班。牛相逢给她解释:“最近临近双节,传统元素订单增多,一年也就这个时节忙一些。”言外之意,其他时候都闲,销量跟不上产量。
进精绣房之前要穿无尘鞋套戴无尘头套,牛相逢先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