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鸢独身穿过清冷长廊,在青兰园后的莲花池边驻足。
这里少有人迹,下人偷懒只偶尔清扫,与莲花池畔相接的石阶上堆满积雪。
她抬步踏过,失了魂似的往石阶深处走去,直到行至厚厚冰面上走了许久,足底渗进丝丝冷气,她才堪堪回神。
池里的败落莲蓬被冰封在水面下,不见生气,她抬头望了望天上明月,眸中染回清亮,这才缓缓往岸上去。
她取过扫帚,将石阶中央的积雪清扫到两边枯木旁,裹紧身上裘衣,在阶上坐下。
莲花池是当初宋毅特意为阿娘建造的,只因她阿娘一句喜欢。
在她还小时,阿娘是她的庇护,阿娘走后,只留下这一池莲花令她日月牵挂留连。
每每不顺意,她便要在这坐一坐,静下心似又能回到小时候,有阿娘将她护佑在怀中,嗓音轻柔念道:“乖鸢儿,阿娘在这,别害怕,都会过去。”
宋祁鸢曾问过阿娘,为何喜欢莲花。
她说:“我与你阿爹之间便似这清莲,出淤泥而不染,只求能忠贞纯洁相守一生。”
如今想来却只是阿娘心中奢望。
黑夜月明,遥而不得。
宋祁鸢伸手在空中虚虚抓来一把月光,攥成拳头挪至眼前,打开却还是虚无,她一瞬红了眼,望着死寂池面喃喃道:“阿娘,我原以为阿爹那样爱您,便也会爱屋及乌的爱我,可是他并不爱您,我也终究成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月光倾洒在冰面上,显得更加皎洁透明,刺在她眼中,映得她生疼。
她恨恨将一旁的残雪抓起,用力掷向冰面上的月光痕迹,抽泣道:“阿娘......鸢儿好想你啊...阿娘...鸢儿想你了......”
可是,鸢儿怎么记不起阿娘的模样了?
白雪肆意碎裂在冰面之上,却不见月光削减任何。
手心被冰雪染红,她阖上双眸掌心交.合在眉心,颤着声问道:“仙子啊,我当真不值得被爱吗?”
风声穿过长廊,轻啸在她耳畔,话音落地,终无回响。
她将头埋进臂弯间,裘衣顺势滑落在她身侧,寒风袭进她脖颈间,她瓮声呢喃:“阿娘,这池间才没有莲花仙子,你怎骗我...”
——
微生澈去青兰园寻她时,屋中只有花衣一人。
他不禁蹙眉,问道:“她去哪了?”
“啊!”花衣未有听到他脚步,被他出声吓到,捂着胸口小脸皱成了一团,在他威胁意味的眼刀中,老实交代道:“小姐去莲花池了,你还是莫要去打扰小姐了,小姐......欸!你等等!”
她本意是想劝他莫要去莲花池招惹小姐,但却还未等她说完,再抬眼望他时,微生澈却已不见了踪影。
微生澈记得他曾在青兰园后瞧见过一汪被枯败莲蓬挤满的池水,便按照记忆中的路径找去,步入长廊,果见在池边瞧见一团小小身影。
雪白雪白,似要融进身旁白雪。
见她身上裘衣滑落在地,只着一身单薄裙袄,他快步上前,将裘衣拾起,单膝落地,将裘衣持在臂弯,为她盖回身上。
感受到周身的暖意,宋祁鸢红着眼睛,懵懂向后望,微生澈半明半暗的轮廓映照在月光之下,竟显得几分柔和。
“怎像只猫儿似的”,微生澈轻柔着嗓音,温热鼻息喷洒在她侧颈,“蜷在这里,也不知凉。”
宋祁鸢不想让他瞧见自己这副模样,便又将头埋进臂弯中,未有与他搭话。
见她沉默,微生澈动作轻柔摸了摸她发顶,柔声道:“哭了?”
“没有”,宋祁鸢瓮声应着,却忍不住抽噎两声。
“嗯嗯,没哭,没哭”,他勾着唇角故意逗她,“谁哭谁是小花猫。”
她瘪着嘴,眼睛红红地瞪着他,反驳道:“你才是小花猫!”
微生澈弯着眉眼,坐到她身旁,略显粗粝的掌心包裹住她的一双细腻柔软,啧了声:“这样凉。”
他将她揽进怀中,轻拍她臂膀,柔声哄道:“想哭便哭,我不会笑话你。”
她想要挣脱,却被他用力锢住,低声呢喃:“我冷,这样暖和些。”
方才只她一人,凉寒惯了,便也未觉有何不妥,如今他来了,带了满怀暖意,倒令她觉身上寒气溢出,令她不禁瑟缩起来。
人形暖炉而已,她便也妥协,未再挣扎。
“石邪说的独处,便是令你一人在雪地里挨冻?”
“你别胡说。”
宋祁鸢用手肘拐了一下他腹部,却被他一下攥住手腕,便再也不肯松开。
微生澈指尖触碰到她手背,却再也不敢向前半分,“这莲花池是你的?”
“不是”,宋祁鸢顿了顿,抬头看着月亮,才发现此时光辉已过于先前许多,“是我阿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