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安琪拉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她自然没有忘记上一年里她做的决定——你的那封凝尽血与泪的生命绝响还被她珍惜地保存在抽屉里,用上了锁的盒子装着。在你死后的两个月间,她看了不止一次,每次都要被你的生命哀歌落泪。
安琪拉拿起信件,冷着脸去找里德尔,一路上的食死徒皆毕恭毕敬地喊她夫人,而推门进入到里德尔的卧室后,这里就全然是另一个温度了。
冰冷、压抑、没有生机。
里德尔坐在上首,幽深的目光难测,阴森森地看着安琪拉。
“我竟不知,我会这么轻易地对一个小姑娘动心。”他站起来,迅速瞬移到安琪拉面前,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说,是什么原因?不像是迷情剂——除非你的魔药水平比西弗勒斯还厉害。是黑魔法吗?”
“不。”安琪拉冷笑回敬,“在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您不如先看个别的东西,My Lord。”
她将手里边缘已经有些泛黄的信件丢给了他。
「亲爱的Lord……」
在看到第一行字时,里德尔的表情骤然僵硬。
——艾琳娜。
他跟你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已经走过半个世纪,怎么可能认不出你的字迹?
里德尔恶狠狠地剜了安琪拉一眼,不再说什么,继续拿着信纸往下看。纵使极力克制,但安琪拉依然看得出来,他拿信纸的手有点抖——或许比得上你刚开始提笔时的手抖吧。
她始终在一侧观察着,既然你已经不在,那她作为送信的一方,总要帮你用双眼记录下来里德尔的反应,以慰你的在天之灵。
她看到里德尔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丝裂痕,看到他向来艳绮的红瞳变得暗淡,看到他捏着信纸的手开始发白,越来越颤抖,看到那张苍白冷漠的脸庞上出现一丝细微的痛楚,随后是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绷直的唇线旁擦过,落在那张薄薄的信纸上。
和你曾经的泪渍相融。
艾琳娜,看啊。
伏地魔也会痛,也会哭。
也会为了你感到痛苦。
安琪拉还记得,你的死讯传回食死徒大本营时,里德尔只是往传讯者的方向看了一眼,“嗯?”了一声,最多就问了一句你的尸体带回来了没。
那人说没有,你的尸体已经被大雪掩埋,如果翻找的话动静太大了。
里德尔淡淡地应了一声,再之后就什么都没说,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你这个人一样。
隔了两个月,他终于为你掉了一滴泪。
安琪拉百感交集。
“她是什么时候写的?”里德尔问道。
安琪拉谨慎地退到安全位置,答道:“四个月前。”
“四个月前……”里德尔闭上了眼。
他在想什么?
在想为什么不早点把信传到他手上吗?
他在为了你而后悔吗?
心中这么想着,安琪拉哂笑着,再推一把火,“你知道吗,当我拿到新的时候,艾琳娜求了我一件事。”
里德尔看向你,目光再次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感情。就像凝固不动的黑湖面。
“她求我别离开你,说你半生孤寂,好不容易再度找到了一个心爱之人,希望你不要再孤寂下去。她想我陪你走到世界尽头。”
里德尔的手掌缓缓地蜷了起来,抓成了拳头。
“你说她真傻,是不是?只可惜,我并不想按照她说的去做,你就应该独身一人,你辜负了最爱你的那个人,my lord。”
“再见了。”
安琪拉最后说道。
旋即她就呼唤了系统,离开了这里,永远。
几乎是她离开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威压感便铺天盖地、不留情面地碾压了这里,卧室里的一切瞬间化为齑粉。
“……艾琳娜。”
后悔吗?不后悔。他想获得永生,而他得到了。
那为什么,心口的地方空荡荡的,有些痛呢?
里德尔面无表情地想着。
他的脑海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你的身影了,如今再度回想,居然已经记不清你的脸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开始翻找,找遍这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柜子——没有;于是他又移形换影,去巫师界一个又一个曾经和你共同踏过的地方——也没有。
他找不到你的一张照片,你连一张残像都没留给他。
最后他遏制着心里强烈的抵触去到了伦敦,一切最开始的地方,伍氏孤儿院,在尘封的档案室里,找到你们十岁那年圣诞节时的合照。
少女挽着他的手,倚在他的身边,朝摄像头天真又灿烂地笑着,好像世间一切烦恼都侵扰不到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