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彬第一次见钱谨是初春时分。
朝日、夕月、耕耤、视牲,锦衣卫服飞鱼服,佩绣春刀。凡朝会、巡幸,具卤簿仪仗,率从扈行。
蓊郁山峦勾勒出天地清秀的眉宇,陛下将至南山狩猎,镇抚司侍左右,亦有巡山之责,要确保整座山除了飞禽走兽,不能有别的活体。诸如猎户、采药郎之流都要驱逐下山。附近的百姓们早已收到官府的公文,没什么人会上山来现眼。这事不麻烦,只是走个过场。
刘彬和其他几个锦衣卫来到南山,路上说说笑笑,好比踏青。日头渐大,刘彬摘了片芭蕉叶顶在头上遮阳,无所事事地走在后面欣赏山林风景,不知不觉就和大部队脱节了。
她也不在意,打算转两圈再回去,可此时,前面忽然传来几声嘶喊,夹杂着兵刃相撞的金石之声。
刘彬脸色一变,急忙赶过去,只见前头是一处洼地,她躲在石头后面,待看清楚局势后忍不住灵魂发问:“怎么是东厂的人?”
只见一群黑衣人列阵排开,形成一个半圆,正在围剿几个东厂太监。刘彬一时间着了难,若是今天东厂的人折在南山,他们锦衣卫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少不了又是一番风波。眼见底下局势不妙,刘彬叹了口气:“不管了,救人要紧。”
她抽出绣春刀飞身而下,刀刃直直砍向一个黑衣人。
“叮”的一声,那个黑衣人的刀碎成了两截,惯性作用下,绣春刀重重砍在黑衣人的肩头,鲜血横流。
看到她出现,东厂的人也是愣了愣。刘彬以为对方是惊讶,抖了抖刀刃上的血珠,解释道:“其他锦衣卫就在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到。”
黑衣人们见状攻势更猛,一门心思往里突刺,锲而不舍地想要绞杀东厂的人。与此同时,刘彬觉查出不对劲,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回过头,对上了一双锐利深沉的眸子。
那人面如冠玉,容色俊朗,眉眼间有一股子淡淡的骄矜,看起来应该就是黑衣人的目标。
刘彬正思索着这人的身份,就看到一个黑衣人绕后出现在那人侧面,她下意识喊道:“小心身后!”
黑衣人扬起刀,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大吼着:“阉狗,拿命来!”
刘彬来不及多想,身形如电地冲过去,一脚踹在那人的腰上,让黑衣人扑了个空。
那人闷哼一声,被踹得撞在山壁上,碎石乱土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落了他满身尘土。
一击不成,黑衣人们不敢再耽搁时间,招呼人连忙撤退,三两下消失在丛林里。
东厂的人各有损伤,刘彬怕再生意外,便没去追。
吐出一口气,她收刀回鞘,转头去看那个被自己踹了一脚的男人,快步上前蹲下身问:“你没事吧?”
那人灰头土脸地靠在山壁上,手捂着眼,神情隐忍。
见状,刘彬有些心虚,怕是自己踹得太狠把人伤着了:“你还能站起来吗?”
那人嘴唇煞白,咬着牙不说话。
刘彬心生不忍,索性一手穿过这人的背后,一手穿过腿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别逞强了,我先送你下山吧。”
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呵斥道:“你、放肆!”
他身量颇高,骨架子也大,刘彬又是细胳膊细腿,抱着他的画面看上去有些滑稽。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三四个人瞠目结舌,惊恐万分。
刘彬一头雾水,不待发问,四下突然冒出来一大堆身穿东厂服的人,连带着那些逃走的黑衣人也被一起押了回来。
属下们看了看刘彬,又看了看被刘彬抱着的男子,欲言又止,最后憋出来一句公事公办的禀报:“督主,按照您的吩咐,所有杀手一个不落,尽数活捉。”
督主?
刘彬浑身一僵,所以方才被自己踹了一脚,现在又被自己强行抱在怀里的人,居然是当今陛下的亲信,东厂的主子钱谨?
刘彬低头,望进那双阴沉如寒潭的眼眸里,诚惶诚恐地把人放下,道:“小人有眼无珠,有所冒犯之处,还望督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钱谨神色莫测地盯着面前这个快要把头埋进脖子里的锦衣卫,薄唇轻启:“你,很好。”
短短三个字,刘彬确定自己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思,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正如刘彬所料,钱谨这时候想的是:该把面前这个锦衣卫埋在哪里比较好?
还没个结论,一个属下提醒道:“督主,锦衣卫的人朝这边过来了,您看?”
钱谨眉心微蹙,目光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按捺住了,道:“今日之事……”
“守口如瓶!”刘彬立马接话。
钱谨轻哼一声,领着乌央央一大群人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锦衣卫的人赶来,发现四下有打斗的痕迹,刘彬随口扯慌:“方才有几个山匪,被我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