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比赵弦稍长几岁,常年习武,其速有追云之势,其臂有万钧之力。
他听见落水的动静,按刀疾步冲飞到河边。
赵弦硬生生用手臂搪住,高声呵止:“回去!”
陈昭不解,悻悻抓了抓头,仍想过去看看落水的姑娘如何了。
“郎主,是她吗?”
“重要吗?”
“天这样冷,郎主要是不放心,我跟过去盯着点?”
赵弦神色几经变换,耳根处的红赤渐渐褪去,才将右手掩袖捂于胸前,咳嗽比先前剧烈了许多,平声道:“先去望京……”
陈昭这才回过味来,不再执意要去救人,而是愈发恭敬谨慎地跟在赵弦身后,回到了马车上。
赵弦什么秉性?
时人常道,前有范雎,今有赵德雎。
先帝曾去往天水,杳中院落,茶间观两子斗嘴,一孩提,一总角。于言语情理,总角尤占上风,于计于势孩提却步步紧逼,更胜一筹。
先帝泰然笑之,眼光递向一旁的赵平,“此幼子命带伤官,加以师道,可堪大用”,说罢,先帝执笔写了个“雎”字。
斗的不过是落雪,是童趣,得的是赐字,是圣恩。
赵弦自此有了赵德雎这个名号。
*
乐安城畔,雪似是懂得怜香惜玉,骤然停了!
岸上天寒地冻,反比水中要冷得多,阮祉蓁拧了拧纱衣上的水,身子瑟缩抖着,眼下迫切地需要找间屋子避寒。
好在那十年里,潘姝与她往来书信甚密,信中潘姝对乐安城的山水可是费了不少笔墨,惹得阮祉蓁好几次想要前去拜访。
造化弄人,如今竟是以这种方式来到乐安城。
但总归是比并州那个不生不熟,半吊子的家,要好上许多的。
乐安百姓喜种翠竹,而潘老更好苍松。
天色渐亮,她借着熹微的晨光,循着记忆中信上的描述,扶竹而行。
潘姝信中同她讲,她常常约着三俩好友,穿过松林,到城畔竹林里来叙谈,饮酒,直至日暮时都不肯归家。她的母亲,也就是阮祉蓁的小姨母,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曾过多管束。甚至是那日在望京,她与赵弦的婚宴,小姨母也瞒着潘府老太太,将潘姝带了去。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表妹。一见如故,两人也相谈甚欢。后来潘姝席间醉酒,在她母亲面前嚷嚷着说不要姐姐嫁人,最后竟还闹到洞房里去了。
她同阮祉蓁讲到为人妇的那些事情,听起来甚是可怖,劝新妇还是饮些酒壮壮胆。
再后来,拜其所赐,新婚之夜,她醉得像条狗,什么也记不得了。
飞雪折竹,青色易琼。
阮祉蓁颤身栗足,多亏了雪厚,她才得以在竹林里穿梭,光影也将林子里的暗色一扫而空。
松树渐渐多了起来,不知从何处起,野蛮生长的竹子竟然在此间已无处可寻。
参天雪松林立处,立着的一块大石碑打断了她的回忆。
石碑后,松树掩映着的,还有一座院子。
确如潘姝信中所言。
乐安城不大,是个四面环水的岛城。
行至绿竹与苍松交接处,立有碑额,隶笔篆着“三舍”二字,其笔势如悬崖,有转有折。
凡离城之人,需舍弃三样东西,钱财,地契,锁头,典在潘家当铺,待到返城时出示钥匙即赎回。
典当完毕后需在三舍暂住一晚,第二日一早即可走水路离开。
是以此楼得名三舍,而现在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留下来的,都是铁了心跟着潘家经营的。
流动的人少了,三舍固然也不复往日喧销。
雪后初霁,瑞阳当空。
门庭的灯应该燃了一宿,到现在还明灭着,要与那日光争一争高下。
阮祉蓁疲身上前叩门,身上的轻纱被体温烘干了些,手叩完门便缩回到胸前,环抱双臂,脸色苍白,唇角发乌,伫立候着。
叩了三次,阮祉蓁才听得门闩移动的声音。
一杖家妇人从里头推开门,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揉开惺忪睡眼,被伫在眼前的女子吓了一跳。
白纱披发,形如枯槁。
妇人见状,连忙要将门合上,阮祉蓁还算眼疾手快,上前便将手肘挡在门缝间。
“婶婶且慢!”
里头的妇人却比见了鬼还怕,硬是要将阮祉蓁的手肘往外塞出去。
“姑娘怕是外地人,莫要为难我妇道人家,府里有规定,本舍只允许留滞乐安人士。”
阮祉蓁听罢,立马摘下腰间的碧兰玉坠,从罅隙里塞到里头那只手上。
妇人见到上面的“沈”字,眼珠子一紧,她见那位常来三舍的潘娘子身上也有块一模一样的,便带着些犹豫地问道:“不知姑娘,是何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