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后一周的傍晚,是校园里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刻。大考刚过,没什么压力,走读生早早放学,住读生稀稀拉拉地坐在教室里,上着无人看管的晚自习,享受这难得的轻松。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这间位于第二教学楼3楼的教室,依然挤得满满当当。物理老师指着黑板上刚刚画好的图,激情四射地把口水喷向第一排。同学们以相同的仰角望着讲台,下面传来笔尖划过纸面的嚓嚓声。一切都与白天时别无二致,像茫茫黑夜里一座用习题和考卷堆成的孤岛。
这就是高一1班。
一个少年路过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星期一早上,他也曾顶着暴雨,像这样姗姗来迟。
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目的地是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
他是被班长从大操场上找回来的。那时他正站在跑步,双脚腾空,双眼放空,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陷入某种回忆。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邱迟!”
少年一转头,1班班长气喘吁吁,几乎要瘫倒在他的身上,看样子至少追了他两百多米。“终……终于捉到你了……还真是一放学就开溜啊……”
“怎么了?”
“老韩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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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17班的孟老师一样,1班班主任老韩也是教数学的。
老韩四十出头,重点高中王牌教师的巅峰年纪,头发不多,肚子不小,衬衫扎进皮带里,绷得紧紧的。他用方言讲课,语速极快,边讲边问,跟得上吗?跟得上吧?像是在领着大家跑1000米。
邱迟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老韩刚刚掐灭一根烟。最近一周,他抽得比平时多。
对这场谈话的内容,邱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他是一班唯一不上晚自习的人。原因是老韩开学当天就讲过,晚自习上不上全凭自愿,但是老师会在,而且会讲课。于是当天下午一放学,他就走了。
第二天,老韩把班长叫到办公室,说那个邱迟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你去跟他再说一遍,晚自习是自愿,但是老师要来讲课,昨天晚上就讲了两节,都是很重要的习题。于是班长跑去把原话重复了一遍。邱迟说,谢谢,懂了。
当天一放学,他还是一溜烟就跑了。
令他稍感惊讶的是,后来整整一个月里,老韩竟然没找过他的麻烦。
在此期间,他和他唯一的正面对话,发生在今天早上的数学课上。当时,三位数学课代表正像无头苍蝇一样,为刚刚换好座位的全班同学分发月考试卷。
“先说一下总体情况。”老韩拿着成绩单,“最高分147,三个人并列,胡梦瑶、姚路和郝佳雯。140以上有12个。130以上31个。剩下的不念了。”
教室最后一排传来一声轻轻的笑。
“邱迟,什么事这么好笑?”
今早邱迟来得太晚,错过了“卖座位”,只好坐到最后一排正中间,身后就是黑板报。背一靠就蹭一脑袋粉笔灰。
“没什么。”
“回答老师的问题要站起来。”
邱迟站了起来,又说了一遍:“没什么。”
“没有无缘无故的笑吧?总得有个理由才对。”
“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个笑话而已。”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也不算很好笑。”
“那给我们讲讲吧。反正你今天也迟到了,正好表演个节目。”
以前有老师惩罚性地叫人表演节目,同学们都会起哄鼓掌,此刻教室里却没有半点声音,莫名的紧张感在空气中盘旋。
邱迟没办法,只得说道:“我是在一本外国笑话集里看到的。说英国有个老师,发考卷的方法很特别。分数高的,他就举过头顶,中等的,平放在讲台上。分低的放在膝盖上,更低的放在脚边。”
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都屏住呼吸,眼前闪现着老韩刚才念分数时的残影,仿佛邱迟讲的不是笑话,而是以他们自己为主角的鬼故事。三位课代表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默默发着卷子。
“接着讲。”老韩平静地说。
“有一回考试很难,这老师还是按他的方法来公布成绩。举过头顶的只有两三个,放讲台上的四五张。其余一大摞,全都堆在脚边的地板上。大家各自认领完了,结果还有三个同学没拿到。他们就问老师,我们的卷子去哪儿了?老师说,我给埋在校门口的苹果树下面了,你们一会儿回家拿铁锹挖出来吧。”
教室里没人说话,也没有笑声,只有传递试卷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邱迟耸了耸肩:“我就说不好笑吧。”
“那你刚才怎么笑了?”
在场的同学们已经有点难以呼吸了,但老韩似乎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他看着邱迟的眼睛。
“我只是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玩的。很适合咱们学校。”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