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皇舍不得我,所以他做了这辈子唯一一个对不起江山对不起百姓的决定。
他要莫子陌带我走,而玉珠则要扮成我的样子,从大凌一路辗转到北齐,为父皇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至于玉珠到了北齐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得而知。
我静静地坐在马背上,亲眼看着陈将军趁莫子陌不备一掌将他打晕。
几个士兵自人群中走出,将不省人事的莫子陌抬到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带回了永宁侯府。
一直伫立在一旁静默不语的司徒焉缓缓转身,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一阵清风吹过,不经意吹乱了他鬓角的发丝,他像是浑然不觉般,任由那发丝随风飘舞。
我回望着司徒焉,嘴角缓缓绽开一个微笑。
须臾过后,我深吸一口气,耸了耸肩膀然后翻身下马,一步一个脚印踏上了回宫的路。
陈将军说的不错,食民之俸解民之忧,本就是我作为公主的应尽之责。
司徒焉则牵着马安安静静地跟在我身后。
我知道他对我觉得抱歉,其实我并不怪他。
作为大凌边关的守卫者,他见了太多战争的残酷。
战事一起,死的不止是黎民百姓,还有更多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当然,还有他的父兄。
远处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定京城的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之时我不禁在想,这个稀疏平常的清晨,有多少人同我一样面临着命运的巨变?
我从未觉得有哪一天的空气如今天一般清冽甜美。
走了许久我终于走到了宫门口,守门的侍卫不认得我的脸,拦着不让我进宫。
同他掰扯了许久,最终还是司徒焉亮出腰牌他才肯放行,当真是冥顽不灵。
不过,我也没心思同他计较这些了。
金銮殿里争吵的声音十分明显,我从老远的地方就听到了。
我扯扯嘴角,自金銮殿门前的石狮子起,一步一步三跪九叩拾阶而上。
我想那时的我一定是极美的,因为我原本以为是和莫子陌出去游玩,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穿了最适合我的红色长裙,戴着我最喜欢的彩蝶双凤金步摇,还有我额间的血迹一定像花钿一样,美到令人窒息。
当一直站在金銮殿前满脸忧色的福公公看见我时,他红着眼睛朝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回了他一笑。
这世间真心疼我的人不太多,福公公是其中一个。
“陛下……公主来了”,福公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站在金銮殿门口,我看见父皇面色潮红地扶着龙椅不住喘息;
我看见玉珠扶着母后跪在朝臣面前,哭着求他们放我一条生路;
我看见我那深居简出的三皇兄紧握着拳头,双目猩红同他们不停争论;
我看见我以为的太平盛世满目疮痍……
“谁让你来的!”
见了我,父皇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反而盛怒着嘶吼了一声,然后指着金銮殿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不住怒吼:“滚!给朕滚出去!”
“朕让你滚出去听到没有!”
见骂我不动,父皇索性大跨步从龙椅上奔下,没几步就跑到我面前,扯着我的手不住推搡,拼尽全力地推搡。
我知道他是想要将我推出去。
推到金銮殿外那片广阔而自由的天地里去。
可我不能走,大凌还有我这么多牵挂呢。
更何况,如果大凌都没有了,我还能走到哪里去呢?
“父皇”,我笑着牵住父皇因激动而颤抖不已的手,轻轻唤了他一声,语气里甚至还带着我一贯求他时独有的娇嗔。
就好像……就好像此刻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件精美的衣裙,亦或是一个精巧的首饰:“您就让长宁去和亲吧。”
我话音刚落,原本如闹市一般的金銮殿忽然安静了下来,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还是母后最先反应过来。
“长宁,我的孩子!”
我端庄柔婉的母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号着向我扑来,抱着我死活不肯撒手。
而父皇则拉着我的手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嘴角一瘪露出了一个像小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表情。
我冲父皇咧咧嘴角,松开他的手然后将母后揽进怀中,一下一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就像我小时候哭闹不止时她安慰我的那样。
“母后,儿臣是大凌的长宁公主,自有护卫大凌百姓平安喜乐、康顺长宁之责。”
朝臣们哗啦啦地跪了一片,皆在称赞我深明大义,实乃大凌女子之典范。
我看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