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咖啡厅日常开门营业的时间,鉴于可能会有学生或过路的人弯路来这里吃早饭,看到他们两个气氛怪异地坐在角落,很有可能被误读成什么一听就不会令人愉悦的家庭伦理剧——甚至拜糸师凛早熟且俊美的外貌所赐,被误解为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可能,安优和糸师凛先一步和Yuki告辞。
临行前Yuki犹豫再三,悄悄靠在安优耳边问是不是需要胃药。
一定是糸师凛吃芭菲时面色太扭曲,才会造成这样的印象。
安优婉拒朋友的好意,在“欢迎下次再来哦!”的招呼声里,和面无表情的糸师凛踏上回镰仓的地铁。
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早起参加社团晨训的学生们、有特殊要求的打工人们,熙熙攘攘地拥在地铁将开的门前,一个公文包抵着一个公文包,而细长腿的青蛙在他们的肩头蹦来蹦去,偶尔蹦到打瞌睡的学生头上,那个学生的头就往下点上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
糸师凛的日常应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他今天明显早训请了假,如今单手搭在地铁的吊环,多么百无聊赖、不慌不忙。满目可及的低头族里,他没在看手机,眼神直来直去,反倒比大多数人更像刚起床出门、还在犯起床气。
进了镰仓市内,再想去哪里可以乘坐江之电。绿色的车厢头顶爬着天线和其他不用再赘述的东西,安优本想和糸师凛道别,她租住的旅店和糸师凛所属的俱乐部倒是同方向,但和糸师凛的国中却是反方向。然而糸师凛却一言不发,相当理所当然地跟着安优上了同一班车。
不去学校吗?疑惑划过安优的脑海,很快她想到,糸师凛可能把国中的假也请了,没必要赶回去。
冬天的镰仓不是一般的寒冷,尽管它短暂的夏天同样闷热、潮湿、让人难受,可总不至于像冬季那样。海风吹来,即便是雨,也大有半途凝结成冰雹的架势,吹得人头疼。
但这样开阔的自然,总是最不受打扰的地方。人少的地方怪物也少,这对安优来说是个常识,镰仓的海边同样也是怪物最少的地方。
这里有宁静的白沙和石砾,伴随专属于荒芜之境的幸福,安优在路边找块大点的石头坐下,从手提包里翻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就地整理帝襟杏里要的资料。等资料理完,估摸着时间可以去吃饭,安优一回头,发现身后不远不近处竟然还杵着人。
从糸师凛所在的位置,没有办法看到安优的电脑屏幕,但视野足够笼括安优本人的行为。
海风肆意地把他的刘海吹乱,衣领翻飞。他生在镰仓、长在镰仓,镰仓的海几乎成为他的某个组成部分,即便是折着腿坐在那边发呆,对安优来说需要忍受的刀子般的风,于他而言,似乎也没什么。
“你跟着我干什么?”安优收好东西,跨过细碎的石头堆,走到他面前。
她确信在她问出口的那一刻,看到了糸师凛那双绿松石般的眼睛里的茫然。不需要回答她也能猜到答案:因为此刻安优是唯一能解答他疑问的人。
哪怕安优总是回避他的疑问、只教他怎么消极应对,他也没有更好的人能去询问了。于是情感的无所适从,拖着理智判断无法解决的迷惘和惶恐,令他近乎本能地跟上安优。
跟着她,一直跟着她,那么她总会开口的。
他是这样想的吗?
但被直白地提出疑问的糸师凛又有一层很强烈的自尊,蒙在其他一切应答之上,所以糸师凛的茫然只持续了短到会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几秒。几秒后,他被海风吹得舒缓的表情再次冷下来,赌气般顶回去:“这里是你家吗?我没有跟着你。”
镰仓海的确不是安优家,日本海就更不是了,糸师凛想去哪儿去哪儿,想从日本海为始游泳横渡太平洋也可以。
但如果糸师凛真的在足球和游泳里选了后者,不就糟糕了吗。
那就意味着我,安优用被吹得潮湿模糊的神思空茫地想,意味着我一周的努力全都将被他带进镰仓的海,沉底或者浮在海面,除了这里随处可见的海鸥外谁也看不见。
“我去吃饭了。”安优看着他说。
糸师凛于是像被主动招呼了那般,从石头上爬下来。
路上没有车、没有人。他们去一站路远的咖喱屋沉默着吃沾塔塔酱的天妇罗;饭后路过花鸟集市,看到了试图扒拉鹦鹉却被无视的怪物;集市隔壁的猫头鹰之家里的猫头鹰都在睡觉,竖起的柔软耳羽压缩着,圈起像极了猫的面盘,眼睛半睁半闭,生动地演绎一截截枯树枝,没有在摇摆跳舞的,也没有发出口哨般鸣叫的。
看这些猫头鹰还不如看那些海鸥灵动。但整个流程糸师凛都对周遭的环境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熟稔,竟然在某几个时刻,能让他从“跟随某个人”的状态短暂地脱离而出。
然后,他们走到了最早看到怪物的公园附近。
如同天空降下的帷幕,黑色的半球体笼罩在公园的外围。水波般涌动的浪是能量粒子拼凑出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