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一点点瘫软塌陷,凌珠一步没有站稳扶着桌子,下意识低头看去尖叫起来:“什么东西?”
地面就像是一层一层褶皱叠放在一起的肠道一般崎岖而柔软,一下一下就好像在消化食物一般抽搐抖动,一旁的食客一歪头倒在了地上,慢慢陷入肠壁那坚硬密集的绒毛之中,地面分泌出透明色的消化液,将倒在地上的人通过器官的活动包裹起来,融化在一洼消化液之中。
过于冲击的画面就这样赫然出现在眼前,就好像整个餐厅就是建在在某个巨大的生物的消化系统内一般,无数食客开始无意识地栽倒,被绒毛发现,然后地面开始蠕动并且分泌消化液,最终把一个刚刚还衣冠楚楚的人就这样一点点融化吸收。凌珠眼前一黑,手指本能地扶住面前的桌子,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此刻绝对不能倒在地上。
潮湿的鱼腥味萦绕在鼻尖,令人作呕的呛鼻气味熏得人甚至有些神志不清醒。
凌珠甩甩头,用力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睁眼朝对面看去:“夏鱼!”
桌子上凌珠没有动的那份前菜也已经变成了老鼠,凌珠的叉子插在老鼠上面,恰好与夏鱼面前的前菜上的叉子面对面对峙而立,而夏鱼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粗长的黑色鱼尾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拍打着地面,时不时逗弄一下地面上的绒毛。他耳后的鱼鳃孔微微张开,眯起眼睛神态半梦半醒地笑了起来:“又见面了,珍珠。”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慌乱的心却在见到人鱼的那一刻忽然平静了下来,窗外的台风依旧仿佛要毁灭这片天地,一旁还有无数食客在慢慢被这栋建筑消化,然而看到了曾经见过一次的人鱼,就好像在颠沛的船上看见了熟悉的灯塔,一切风浪和喧哗与致命的威胁都变成了黑色混沌的背景:“夏鱼,是你吗?”
此刻凌珠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口吃已经好了。
“是我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你只能通过自己的眼睛去寻找答案。”人鱼看起来比上次更加理智,更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他拾起桌上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真可惜,如果不是坎城的话,桌上就不会是老鼠了,我们就能坐下来一起好好地吃一顿饭了。”
钢叉笔直地站立在桌上,两只老鼠被放在雪白的瓷盘中,而中间则是凌珠的八音盒,它侧躺在白色的餐布上,就好像一座倾覆的宏伟城市。
“我不喜欢吃老鼠,我母亲总说我应该多吃老鼠,但是老鼠这种东西太恶心了。”夏鱼说道,他一边说话一边摆动着鱼尾,姿态非常优雅,就好像受过礼仪教育的旧式贵族一般。
凌珠默默坐了下来,世界在他们之外蠕动,然而却没有打扰这一小块宁静的角落,玻璃窗外海面上闪过红色的灯塔光芒,暴雨还在无休止地继续,云层越堆积越厚重,好像喘不过气那样翻滚着向海面坠落:“夏鱼,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们在坎城里面。你还记得那天那座塔吗?我们就在那座塔里面。”夏鱼平静地笑着,他的瞳色深到几乎看不出反光,比起人类的灵活,更像是反应迟钝的鱼类那样静止不动。
“那座会自己长高的灯塔?我们现在在里面?”
“坎城是有生命的,正是因为坎城有生命,它才能为每一位来到坎城的人实现愿望。珍珠,你愿意永远留在坎城吗?”
恐惧与向往就像是两条蛇一般,在凌珠脑海中相互缠绕试图杀死彼此:“我不知道。”
“你看,这场风暴是坎城为了挽留你而带来的。我好久没有看到坎城在挽留谁了,它为你展示了这么美丽的海上奇观,你难道丝毫没有心动吗?”
云层几乎贴到了浓稠的海水中,黏着的胶质在世界的晃动中不断旋起笨拙的漩涡与浪潮,迟钝的老鼠缓慢地走进海水,这一次因为身处高处,凌珠没有那么害怕,她看到老鼠身上好像一团一团拼接在一起的马赛克,每一只笨重的巨鼠都披着一张颜色深浅不一的皮。他们缓慢地沉入海水,消失在间于流体与固体之间的海水中。
“我不知道。”
“珍珠,坎城不能没有珍珠,自我母亲死后,他们便陷入了惶恐,如今,一切宏伟的都岌岌可危,一切健康的都奄奄一息,一切美丽的都溃烂衰败。坎城在哭,你听到了吗?他在害怕,他怕你离开。”
空灵的呜咽声就像海上缥缈的鲸歌,那一声一声连接着孤独的时空的鸣叫逐渐盖过了身边的蠕动和海上的风暴,呼唤了凌珠。似乎想要向她诉说一种不可言说的伟大情绪。
“坎城,是孤独的,我们,是孤独的,老鼠不理解巨兽的孤独,老鼠不理解海洋的广阔。所以无论身上爬了多少老鼠,孤独也只是孤独。珍珠,和我一起永远留在坎城吧?坎城愿意为你献上十九万颗珍珠,他愿意为你抖落身上所有的老鼠。我们留下,留在这里,只要你真的愿意接纳坎城,你就会发现,这里的所有规则都会为你改变。”
“你不喜欢的人都会消失,你不喜欢的事情都不会存在,你愿意相信的事情都会成真。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