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温府上下挂满了红灯笼,灯火通明,温家家主的平妻今夜诞下一对龙凤胎,家主下令犒赏全府下人,府内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唯有一处被锁起来的偏院被遗忘,笼罩在黑暗与一片白雪之中。
院内锁着的正是温家家主的正妻,程家嫡女程听晚。
负责看守的是两个温家的低等女仆,一位年长的嬷嬷看了看天色,听着前院传来的鼎沸人声便不甘的同一旁的女仆说到:“听说沈夫人诞下一对龙凤胎,这下可真真是保住了这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呦!可怜你我,这大雪日分配到这等苦活,连赏钱都没得拿!”
另一位女仆年纪稍小,怯生生的左右看了看,慌张的道:“嬷嬷可千万小声!万一被其他人发现,我们可就要挨罚了!”
嬷嬷不屑地看了眼小丫头,反倒更加大声起来:“你怕甚!如今这大雪天,又有这样的喜事,怎会有人到此处来!便是你我现在离去也不会有人过问。”
小丫头闻言放松了些许,却还是不放心的问到:“嬷嬷,我刚刚入府,许多事情不晓得,不比您在这府内时间久地位高,通晓世事,听说这院内是府上的正室夫人,怎的会这般凄冷?”
嬷嬷听了很是受用,得意的道:“什么正室夫人,不过弃妇罢了。当初这程家小姐百般设计嫁给咱们家主,却对当时还是小妾的沈夫人各种刁难,还害的沈夫人失了一个孩子,后来被家主赶到偏院别住,”嬷嬷锤了锤腰,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现在程家也败落了,这程家小姐也只能在这关一辈子喽!”
小丫头听了有些许不忍,从门缝内朝里看去,被厚厚的一层白雪覆盖但难掩破败的院落内,被寒风刮的呼哧作响的窗纸透出些许昏暗灯光。
被二人议论的程家小姐正坐在木桌前细细的研墨、提笔,在粗糙的黄纸上写下一封家书。
前院传来的热闹人声并未让笔落下的速度慢上半分,女子虽面有病容,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倾城之姿。
程听晚每写几个字都要咳上几下,纸上的小楷每一个字却都工工整整不见凌乱,看着手中帕子上的血渍,她知道,也许这是她最后一封家书了。
房间角落的药罐已然见底,如今沈初棠更是坐稳温府有了一双儿女,已然成为家主的温慕笙更是不会留下她,正如温慕笙所言,每一次见到程听晚,每一次想到她,都是在提醒着温慕笙曾经是如何在落魄至极的时候向程家求援,是如何百般讨好程氏一族,为了赢得程氏的支持迎娶了程家嫡女,而青梅竹马的爱人只能在府内做小妾,这般屈辱在温氏暗中投靠程家政敌并成功扳倒程氏一族后立刻被温慕笙迫不及待的返还给了程听晚。
父兄被贬苦寒之地,程氏举族离京,三代之内不得科考。而她被夺去一切的权利和财产被暗中幽禁,身体也在长久的磋磨之下逐渐垮掉。
程听晚写好家书后便将其收了起来,疲惫不堪的她起身之时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摔倒在地,喉间腥甜再也压抑不住,嘴角涌出暗色的血迹来。逐渐模糊的视线再也看不清昏暗的灯光,程听晚不知道脸上冰凉的感觉是血迹还是泪水,前半生她是程家嫡女,京都名门,却不想错嫁他人断送了家族和自己的一生。
事已至此,程听晚回忆起了年少时光,那时她还没有遇到温慕笙,兄长自战场得胜而归,父亲母亲带她在府门迎接,兄长特意在回府前为她买了最喜欢的糕点铺子的点心,她上前迎接,慈爱的父亲母亲,意气风发的兄长,昌盛祥和的家族……
“对不起,父亲,母亲,哥哥……”
一阵寒风袭来,吹破了本就单薄的窗纸,昏暗的烛火也熄灭落地,屋内漆黑一片。洁白的雪地映射着清冷柔和的月光照进屋内,洒在了已然毫无生机的女子身上,被折好的家书也散落在地,掉落在女子手边。
敬启父兄:
小女听晚,自幼得父母兄长疼爱,家族亲长庇佑,幸而成人,然未能助益半分,嫁与薄幸之人已七载有余,悔而晚矣。今偏居一隅,遥祝家族兴盛。
寒冬腊月北地难熬,父兄万万保重自身,善自珍重。今虽离京,万幸仍能保全家族性命。母亲万安,北地苦寒,切记多加衣物,不可忧思过度。
惟愿父母兄长,身体康健,此生若能再见,再诉思亲之情,万望勿念。
——程听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