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的时候程天寿才八岁,早就忘了程小棠亲封的三当家是谁,专注且咬牙切齿地临摹着字帖。
程大牛识字不多,分辨字跟字写得像不像还是很轻松的。
不像,说明没用心,还得再炒一炒。
自从季大师住到了月出观后,程小棠秉持着有好东西必须要分享的兄妹情,往家里送了不少外人求都求不到的墨宝。
程天寿一手楷书还写得像虫子蠕动一般,要临摹季大师被称为“天下第二行”的行楷,别提有多艰难了。
程大宝的炫耀没得到回应,又说得更清楚了一些,“是嫣儿姐姐要回来啦!”
啪的一声,一只茶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程天寿抬头的同时,程天福已经大步走过来,握住程大宝的肩膀急切道:“你是说白姑娘要回哪里?”
程大宝被吓了一跳,庆幸自己穿得厚实还有一身膘,才没痛呼出声,“当然是回咱们关凌村啊。”
“嫣儿姐姐是三当家,再改回来跟我们一起了。”
程天福的脸色几经变换,突然惊醒一般,放开程大宝飞快地冲出院子。
他要去找棠宝。
春暖乍寒,此时月出观待客的厢房内,还摆着好几个暖和的火盆。
程小棠正眉开眼笑地抱着许久不见的白嫣,喜欢得不得了,“嫣儿姐姐,你越来越漂亮啦!”
当初还在逃荒时,她就相中了能文能武会绣花的白嫣作为三当家。
兜兜转转,还是自家人。
白嫣眼里满是笑意,声音比十三岁时更加温婉悦耳,“棠宝长高了许多,走在路上,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应寒见到熟人也很开心,调侃道:“棠宝每日都在努力吃肉蛋奶,肯定长得快。”
“倒是你,在越州是不是连肉都吃不上,怎么半点没见长?”
她比白嫣还大两岁,去年都长高一寸。
三人叙旧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人想在月出观闭门休息时进来。
栖云道长在年后越发不耐烦招待上门烧香求签的香客,不教徒弟时就埋头泡在道观最深处的炼丹房,琢磨年前放出预告的新酒。
外界对月出观的反击有诸多猜测,临安城最大的赌坊还为此开了盘口:
一赌罗汉醉会不会打破限量的规矩;
二赌月出观能不能压过玉堂楼的风头;
三赌栖云道长是以酒取胜,还是另有奇招;
上至世家子弟,下至贩夫走卒,刚到三月,就每日期待着好戏登场。
以毕掌柜为主的商户们暗自观察多日,认定栖云道长真有本事,就会拿出一款比破北斗更烈的烈酒。
从只送不卖的太白酒,到每月四十九坛的罗汉醉,走的是物以稀为贵的路数。
再用同样的招数,酒再好,吸引的仍旧是财力地位都在顶尖的那一批人,很难对如日中天的玉堂楼造成影响。
栖云道长偶然得知后,高冷地不予置评。
居然被猜对了一半,他的确是要做更烈的酒。
可惜不是给人喝的。
抱朴子道长向来唯师叔马首是瞻,在发现破北斗可以防止伤口溃烂的妙用后,更是一门心思向烈酒。
而管理月出观庶务的重任,被推给了全师门唯二的老实人之一玄诚道人。
守门的两个小道童就是玄诚道人的徒弟,刚来没见过程天福,见他人高马大还来势汹汹,吓得一个挡人,一个搬救兵。
“师叔祖,外面有个很凶的人说是您兄长。”
白嫣乍听到“师叔祖”的称呼,还以为是哪位老道长,然而就看到程小棠一派长辈的模样点头,“无妨,那人就是我大哥。”
程小棠说完,笑眯眯地看向白嫣,“嫣儿姐姐,可以请我大哥来东院嘛?”
白嫣莞尔,“客随主便。”
程天福是第二次来月出观,越靠近,脚步放得越慢,心中生出一丝陌生的怯意。
他隐约能看到,想见的人就在正前方的院子里。
去年从西域回来时,程天福特意绕道去了趟越州,想看看白嫣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大家族里有没有受欺负。
白府的人以未出阁的小姐不宜见外男为由,连话都不愿通传,就要将他打发走。
还是随行的曹镖头有经验,花二两银子买通了一个小厮,才得知白家辗转得知白嫣与程小棠有过交情,正在逼迫她前去月出观讨要太白酒。
白嫣幼时经历坎坷,心性远非一般女子可比,最厌恶的就是被人胁迫。
她原本是为了给外祖母尽孝才留在越州,与白家人没有半点亲情。
外祖母去世后,白嫣的舅舅没能从她手上骗出想要的东西,恼羞成怒地挑了一门聘礼给最多的亲事,打算等孝期一过就将人嫁出去。
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