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温仪周岁宴,如前世一般设在扶荔殿。此殿临水,中庭洞开,紫萝盛开,如梦似幻。
帝后左手下是亲贵女眷,一列而下四张紫檀木大桌,分别坐着岐山王玄洵、汝南王玄济及其王妃,还有十四岁的九王平阳王玄汾。其间还空着一席,始终无人,正是六王清河王玄清的座位。
右边第一席,安排给今日册封婕妤的曹琴默,以及“有喜”的眉庄。今日的宴席不仅是庆贺温仪帝姬周岁,也是庆贺眉庄身孕。位分远在她们之上的端妃和悫妃也只屈居第二席。丽贵嫔之事后已失宠数月的华妃则和冯淑仪共坐第三席,第四席坐着婉仪甄嬛和安陵容,甄嬛怕陵容胆怯,遂拉着陵容同坐。第五席才是欣贵嫔和良媛刘令娴,第六席是彼此交好的秦芳仪和恬贵人。(恬贵人有孕的戏份剧中给了富察贵人,秦芳仪在永巷欺负甄嬛的戏份也是给了富察贵人)
按说欣贵嫔位份比甄嬛高了三阶,座位应该在甄嬛之前,不过她早已失了宠,哪有甄嬛春风得意。更何况安排座位的是惯会不动声色看鹬蚌相争的宜修。
欣贵嫔心中不快,故意对其一旁的刘令娴笑道:“良媛妹妹,自来行宫许久不见皇上了吧?咱们都是失宠了的人,自然就被忘到后头去了。”刘令娴性情温和本分,只是尴尬一笑。
吕盈风的性子,说好听了是直爽,说难听了就是长舌。安陵容前世从来谦卑待她,她前世总瞧不起安陵容,嘲笑她是给人取乐的,因为自己入宫多年才进了一级为淑容,安陵容一支惊鸿舞就越过她封为昭媛,才刚怀孕就封妃,也只能拿封号来取笑她,还送了个双鹂盒子加意讽刺。难道她唱歌跳舞给人取乐,竟还会比她吕盈风耍嘴皮子给人取乐更丢脸么?
如今见她生气,陵容就觉得心里十分痛快,面上只不动声色,怯怯地坐在甄嬛身边。甄嬛听着欣贵嫔语带讽刺,轻轻拍了拍安陵容的手以做安慰。
末席的秦芳仪与甄嬛同为从四品,只是以婉仪为尊;更比安陵容的从七品足足高了六阶,就是恬贵人,也比安陵容位份高。两人看安陵容坐在自己前头,自然也都十分不高兴。不过二人向来交好,若按次序只怕还坐不到一桌,也只顾彼此说话了。
端妃姗姗来迟,送上一枚陪嫁的金丝八宝攒珠项圈做温仪帝姬的生日贺礼。因是新晋宫嫔第一次见到端妃,皆一一起来向她行礼。
闲话不赘,开宴后歌舞尽欢,皇帝在席间对三兄汝南王颇为客气笼络。汝南王能征善战,近日皇帝接连对西南用兵,十分倚重他。清河王又一次迟到,半晌也不见来。酒过三巡,甄嬛醉意有些上脸,嘱咐了陵容两句就带了流朱出去更衣。眉庄派人寻了好几回,都不见人影。等她回来后,曹婕妤如前世一般提议众人抓阄表演,以娱嘉宾,皇帝允准。
皇后是双手各写一个“寿”字。冯淑仪填词一阕;恬贵人与秦芳仪合奏一曲;刘良媛画了一幅“观音送子”,各显风流。
轮到甄嬛,曹婕妤展开纸签一看,念道:“请妹妹作《惊鸿舞》一曲。”
对皇帝欠身笑道:“婉仪妹妹容貌本是‘翩若游龙,婉若惊鸿’,臣妾又偏偏抽到这一支,可见是合该由妹妹一舞了。——妹妹可千万不要推却啊。”
欣贵嫔不屑、华妃激将,连皇后也轻声道:“惊鸿舞易学难精,还是换个别的什么罢。”
眉庄压根不知甄嬛会惊鸿舞,原本就有心事,眼下更是担忧,忙附和道:“婉仪酒醉方解了些,实在不宜舞蹈。”
甄嬛手心发冷,她并非不自信自身舞技,只是她的舞蹈处处因循先皇后,她知道皇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怕日后哪一日失了圣意,别有用心之人说她今日一舞是有意模仿,对先皇后不敬。忽然,身旁安陵容也跟着她站起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妹妹曾学过几年惊鸿舞,愿意代替甄姐姐做这一曲。”
甄嬛十分意外,心下不由得感动。许是扶荔殿过于深广,只觉得陵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婉娇柔,似乎与平时略有不同。
大殿中静了一瞬,皇帝似乎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是?”
安陵容的手顿时一颤,答道:“臣妾选侍安氏。”她声若蚊蚋,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欣贵嫔在旁不由嗤的轻笑一声。
甄嬛见陵容半垂螓首,可瞧出她一张脸已经微红,仿佛十分羞怯不安,心中担忧,正欲开口,已听得皇帝沉声缓缓道:“宫中许久不见惊鸿舞,朕倒想看一看了。婉仪,既然你们二人友善,就同做一曲吧。”
甄嬛答应着,携了陵容至偏阁换舞衣。
陵容前世今日刻意避宠,连一半功力也未唱出,其实今日若好好唱一曲,仅凭歌声也足够惊艳皇帝,但她知道一曲惊鸿舞其实藏着他心中隐痛,旁人可以凑巧略与纯元皇后相似,却不能着了痕迹刻意模仿。尤其甄嬛今日一旦珠玉在前,日后更无人敢与她比肩,故而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她怎么舍得不利用。
二人隔着屏风各自换了雪白舞衣,袖口裙角用青黑色丝线绣出鸟羽,仿照鸿雁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