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与我们,与母亲,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沈氏本是心中有愤,觉得顾月年小不懂,借着教导之名发泄火气。
哪知道偏是孩童的天真稚语,又让她一股火气哽在喉中。
“真是反了。”沈氏讲理不过,更加生气,“长辈教导,可轮得到你反问插话?”
沈凝旁观了过程,也对于顾月竟会出言反驳沈氏感到惊奇。
“表姐,你怎么能这么跟姨母说话呀?”她的嗓音清脆,眼睛里装着不谙世事的单纯,“父母教,须敬听。既然是表姐犯了错误,姨母指了出来,这也是为着表姐好呀。”
有沈凝帮着说话,沈氏更觉得顾月今日太不懂事。
“你表妹尚比你小,也懂得敬顺父母的道理。”沈氏长舒了口气,难以抑制地又开始想念起了她的另一个女儿,语气蓦地便带上了哽咽,“若是你姐姐在,必定也是恭谨有礼的,怎会像你……”
话说到此,黯然顿住。
顾月心中登时便是一阵理智无法克制的不适。
沈氏终于还是提到了“姐姐”。
她的姐姐,那个名为“顾念”的,沈氏真正的亲生女儿。
沈氏从小便告诉顾月她原是双胎,还有一个孪生姐姐,是因为顾月襁褓之时不慎打翻了烛台,引发了大火,未及救下而死的。
她也会在顾月做任何事的时候,常常提到顾月的姐姐,言语之间将二人放在一同比较。
因为心中对“姐姐”的愧疚之意,加上对“母亲”的心疼,以及“父亲”的叮嘱,顾月从来都不会在这件事情之上与沈氏顶撞,也始终对于沈氏认为自己处处不如姐姐这事并不着恼。
可是后来她知道了。
根本没有什么“姐姐”。
有的只是一个被沈氏认为自己抢了她的一切荣华,应当对她时刻保有愧疚的“顾念”。
一个只要从外边回来,便能让沈氏立刻抛掉与她十六七年母女情分,连多一句话都不愿听的顾家真千金。
倘若那人当真是被她鸠占鹊巢的顾念也就罢了。
但最可笑的是,一个根本就不是“顾念”的“顾念”,也依旧可以让沈氏做到这个地步。
上一世是剜心之痛。
但到了此刻,顾月倒庆幸沈氏的绝情,让她能够彻底认清,沈氏其实从来便对她这个假女儿的存在毫无留恋。
但理智无法克制悲哀。
“母亲,可你也并不知道姐姐究竟会不会这样。”
又为什么要把她们放在一起相比呢?
“或许姐妹同心,姐姐也与我有同样的疑惑呢?”
顾月此刻的情绪平静异常,全然接受了自己此刻作为一个九岁的自己该有的状态,问出了这个她前世九岁时也早已想问的问题。
用她身为一个九岁的孩子该有的语气。
顾月的话,狠狠地戳到了沈氏的痛处。
沈氏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用力拍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什么姐妹同心!”她的声音变得锐利,眼神之中甚至带上了恨意,“你姐姐因为你不在了,你不但不愧疚,不思己过,竟还拿这样的话来顶撞长辈,言辞诡辩!不孝不悌,当真是反了天了!”
她情绪激动,吓得一旁原先还帮她说话的沈凝都屏息凝神,不敢吱声了。
顾月却没露出半点被惊吓的模样,只轻声道:“母亲息怒。”
“去,把大小姐给我关进家祠,一日两餐,跪够三日!家法三十!”沈氏胸膛起伏,显见是气得狠了,“什么时候反省清楚知道认错了,才允许她从祠堂出来!”
这是要打她了。
立刻有婆子从外边进来,见沈氏发这么大火,不敢迟疑,连忙过来请顾月出门。
“大小姐,您快些走吧。”
顾月看了沈氏一眼,不再吱声,也没为自己求情,转身便跟着婆子迈出了门,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一串嗒嗒的脚步声,顾月微微偏头,看见了小跑着赶上自己的沈凝。
她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沈凝主动凑上来和她说话。
“表姐,你真的要去跪祠堂挨家法了吗?”她还是一派天真语气,可灵魂已是大人的顾月还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出了她话音中属于孩子的幸灾乐祸。
她没有回话。
沈凝没得回应,觑她一眼,不肯作罢。
“表姐,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姨母会那么生气吗?”她问。
顾月分给了她一个眼神。
“怎么,你知道吗?”
沈凝语气里的神秘兮兮引得顾月心念微动。
沈凝见她上钩,很是高兴。
“我知道呀。”她笑嘻嘻的,看了看边上跟着的婆子,凑近了顾月,悄悄地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