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是吗?”陈槐尴尬地挠挠头,“他们都这样说,我就以为……”
方夏不说话了,空气静了片刻。
正在写数学题的小敏从练习册里抬起头,视线扫过面前两个都不说话的人,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但直觉告诉她,再继续待在这里似乎不太好。
小敏跳下椅子,迈着小步子,蹦蹦跳跳地去了前厅。
“妈妈,我饿了,我要吃两串烤鱿鱼。”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作业写了多少了?”赵婶戳戳小敏的脑袋,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她还是拿着几串鱿鱼去了厨房,让小李给烤出来。
后院只剩下陈槐跟方夏两个人。
陈槐回想了一下方夏刚才说的话,抓住了重点:“所以你考上了?只是没去读?是吗?”
刚问出口,陈槐就后悔了。
好奇归好奇,干嘛去戳人家的伤心事,方夏的情绪明显低落了。
“是我多嘴问了,”陈槐赶紧补救,“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别不开心。”
“不是。”她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方夏垂下脑袋,陈槐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用微弱的声音在说:“我是没考,不是没考上,也不是考上了没读。”
很轻的一句话,一下子就散在了风里,抓不到踪迹。
唯一看得到踪迹的,是那一颗颗滚落在衣服上沾湿布料的泪珠。
水痕一点点在衣袖上晕开,痛苦的记忆也随之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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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高考的前一天,外婆特意包了粽子,蒸了白糕,坐车去镇上看方夏。
白糕和粽子,糕粽,谐音一举高中。
图个吉利,也讨个好彩头,而且端午节刚好就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外婆想着,把吃的带去学校给方夏,顺便跟她说几句加油打气的话。
但外婆没能走到方夏的学校,她在来学校的路上就出事了。
明明在车上还好好的,但一下车,人就犯晕。外婆只以为是晕车了,想着在街边的花坛上坐一下,缓一缓应该就好了。
谁知,外婆这一坐下,就再也没能起来。
方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外婆已经被送到了镇上的医院抢救。
她守在急救室门口,一个人等到天黑,却只等来了抢救失败的消息。
舅舅舅妈和一众亲戚也闻讯赶来了,一起张罗着外婆的后事。
方夏坐在角落,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脑子里一团乱。
她很茫然,也很无助。
没有任何一个人搭理她。
方夏听见他们在商量,寿衣该买多少件,下葬的日子该定在哪一天,外婆的遗体是该送去市里火化,还是直接找辆车运回山上土葬。
方夏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能做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她想了一夜,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参加高考。
外婆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能考个好大学。
达成外婆的心愿,是方夏最后能为外婆做的事情。
方夏给外婆磕了头,强忍着悲痛回到学校。
镇上的高中和医院离得很远,刚好在两个对角线。
方夏在街上拼命地奔跑着,没有人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在追赶什么。
路上碰到卖包子的小摊,方夏用身上的零钱买了两个素包子,强迫自己吃下去。
她大口大口地吃着,却没尝出什么好吃的味道。
因为是混着泪水一起嚼的,所以只觉得苦涩。
时间有点赶,进了学校大门,方夏快步跑回宿舍,翻出自己的身份证和准考证,拿上笔袋,朝着设考场的教学楼狂奔过去。
细碎的雨丝飘落着,水泥地的颜色慢慢变深。
很奇怪,考试时往往会碰上阴雨天,像是专门为了烘托一种悲伤的气氛似的。
保洁阿姨在清扫着昨晚狂欢时从教学楼上撒下来的试卷和书页。
广播已经开始播放“请监考员组织考生进入考场”的那段音频了,标准的普通话伴随着One Man’s Dream 的钢琴曲,响彻整个校园。
路上行走着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行色匆匆,也心事重重。
前一天上午班主任才让他们去看过自己的考场,方夏知道她的考场是在教学楼的五楼。
她随着人潮一起涌进教学楼,顺着楼梯往上爬。
脚步虚浮地爬上五楼,方夏已经没了力气,脑袋更是重得抬不起来。
她用指甲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用疼痛来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保持清醒。
但于事无补。
排队等着安检和刷身份证时,方夏还是晕了过去。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