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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没去舅舅家,直接顺着蜿蜒的小路往上爬,先去看外婆。
还好,外婆的坟头上没有杂草,应该是有人不久前才打理过的。
方夏放了心,这个世上,不只她一个人挂念着外婆,这很好。
时常有人来陪外婆说说话,外婆应该也不会太孤单了。
方夏在坟前坐下,用手把落叶枯草刨到一边,收拾出一块平整的地,再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在镇上买的纸钱和香烛。
纸钱一张一张地燃尽,点燃的香一点一点地矮下去。
风一吹,纸钱燃完的灰烬就被吹得到处都是,飘扬在空中,然后消散,抓不到踪迹。
方夏不知道埋在地底的外婆是不是真的会收到这些钱,更不知道风能不能把她说的话都吹到外婆那边。
她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外婆,我要重新回学校念书了。”方夏把自己的规划慢慢说给外婆听,“我要去参加高考,考个好大学。”
“以后我会把日子过好的,外婆,您在天上,要看着我。”
“看着我达成您一直以来的心愿。”
从前,外婆来学校接方夏放学,她们一路上都有说不完的话。
方夏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直跟外婆讲当天在学校里的所见所闻,讲小卖部一毛钱一根的辣条,讲班上的双胞胎同学,讲老师在黑板上画的大象和长颈鹿。
外婆总是笑呵呵地听着,每一句话都会回应。
现在,不管方夏再说多少话,外婆都不会再回应她了。
在外婆坟前坐了小半天,确保燃过的香烛和纸钱不会起火之后,方夏才起身离开,去了舅舅家。
那一排房屋还是跟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檐下依然长着蜘蛛网,门前的台阶依然布满青苔。
家里没人,但那只老黄狗还认得方夏,见她走过来,就连忙跑近冲她摇尾巴吐舌头,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方夏摸了摸它的脑袋,把口袋里揣着的饼干分了一块给它吃。
外婆从前的房间被锁住了,窗帘被拆掉了,靠近窗边,屋子里的陈设一览无余。
方夏凑近一看,才发现她之前放在外婆房间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不仅如此,外婆之前用过的床和柜子也都被搬走了。
墙壁上光秃秃,她的那些奖状,也全部都被撕掉了。
方夏不知道外婆的房间为什么被清空了,更不知道原先放在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搬去哪里了,绕着房屋找了几圈,也没找到。
这个时节,她估摸着,家里人应该在后山的地里挖土豆,或者插红薯藤。
方夏往后山走去,果然看到了在地里忙活的舅舅。
舅舅说,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所以准备收拾出来放粮食。
方夏问起自己放在外婆房间里的书本,舅舅只说,家里都以为是些没用的东西,早就烧掉了。
是了,方夏都快忘了,她在这个家里并不重要,他们怎么会留着她的东西呢。
方夏苦笑着,心里却没有很难过。
她又跟舅舅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开,去村口搭回镇上的车。
没有地方可以吃午饭,方夏就蹲在路边,一边等车,一边吃饼干。
回程很顺利,方夏在市里的汽车站下车时,陈槐已经等在车站外面了。
看见她从门口走出来,他大老远就跟她挥手。
“刚刚碰到有卖彩色凉皮的,觉得好看,就买了一份。”陈槐把打包好的凉皮递过去,“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好。”方夏接过凉皮,撕开一次性筷子,把调料搅拌均匀。
这个凉皮一共有四种颜色,橙黄,绿色,粉色,紫色,拌在一起,色彩斑斓,看着很有食欲。
“好吃吗?”陈槐在一旁问,“那个老板说是用蔬菜榨汁染的色,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是放了什么染色剂之类的,你尝尝,要是味道不好,就别吃了。”
“挺好吃的。”方夏捞起一筷子,送到陈槐嘴边,喂他吃下。
“嗯。”陈槐嚼了嚼,咽下,“味道不错,那以后在看到卖这个的,我再给你买。”
“好!”
街道车水马龙,少年少女的笑脸映在夕阳下。
阳光温柔,心底也暖。
这一刻,方夏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幸运的。
先前山穷水尽,举目无亲,终于,还是有一个人觉得她重要,把她放到心尖上。
至少,她还有陈槐。
在这个世间,她还不是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