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过后,空气中已经隐隐有了桂花的香味。
晨起天凉,山间还会笼上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仿佛梦境一般。
陷在梦里的人,出不来。
梦外醒着的人,进不去。
有人被长久地困在噩梦中。
也有人,宁愿一直停留在美梦里,从此一睡不醒。
那个很长很长的夏天,终于,还是过去了。
只可惜——
那个一心等待着凉风的人,早已先凉风而去。
那个苦苦期盼着希望的人,也已先希望而死。
多亏了那两张便利贴,陈槐总算强打起了精神,从颓废中挣扎着爬起。
虽然依旧难过,依旧伤心,但他不再抽烟酗酒,也不再把日子过得一团遭了。
他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就像方夏还在的时候那样。
他刮了胡子,出门理了发,也按时做饭吃。
方夏的微信号还被陈槐保留着。
陈槐几乎每一天都会给方夏发消息,发图片,发视频。
跟她分享日常,跟她抱怨生活,跟她分享喜悦,也向她倾吐爱意,仿佛她不曾离开过一样。
陈槐终于有勇气敢去看看方夏了。
待在出租屋里,陈槐还能骗骗自己,给自己洗脑——方夏只是在外面兼职还没回来而已,方夏只是去其他城市上学了而已……
可来到坟前,亲眼看到石头垒成的小坟堆,他就不得不承认方夏已经离去的事实。
陈槐拿了一束桂花,一个还没拆封的快递,还有今早刚买的新鲜冰淇淋泡芙。
快递里面装的是方夏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方夏辛辛苦苦考来的,房间抽屉里用完的一根根空笔芯以及墙角那一摞一摞的试卷,都是见证。
悲哀的是,到头来,她却没能亲自看一眼。
“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我给你签收的。”一个人坐在山野里说话,真的很奇怪,声音只会消散在风里,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我拆开来,给你看看。” 陈槐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取出里面的通知书。
除了通知书,里面还装了一份新生入学指南和一张银行卡,陈槐一一取出来,整齐地摆放在坟前。
“方夏同学。”
陈槐把录取通知书捧在手上,分明是薄薄的一张,此刻却觉得沉重。
他一字一句,把纸上的内容读给方夏听:“经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和德、智、体、美、劳全面考核,你被录取到我校数学统计专业学习。”
眼泪滴落在录取通知书上,陈槐轻轻用衣袖擦去,继续读:“请凭本通知书于9月2日至3日来我校报到。”
读到落款的最后一个字时,陈槐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弯腰伏在地上,抽泣着,喘息着。
难过到极致,呼吸间,连心口都痛得厉害。
坟前一片安静,听不见方夏的回答。
说静,却分明又不静。
野草还在风中摇动,树叶仍在沙沙作响,山坡上的牛铃,一声一声地响着,就连从天空掠过的鸟群,也有说不完的话。
什么声音都有,唯独再也不会有方夏的声音。
吹来的风是凉的,坟前的一切都显得冷寂,显得凄凉。
陈槐抬起胳膊,用袖口胡乱地擦拭了眼泪,又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他带来的纸钱。
火焰燃起,跳动的火光映在陈槐脸上。
“夏夏,不热了。”
陈槐说:“你最爱的桂花也开了。”
秋天到了,现在已经不热了。
但她没能等来她最喜欢的秋天,没能等到凉风,没能看到桂花。
陈槐仰头望天,深呼吸了几口,胸口仍旧闷得慌,还带着刺痛。
他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继续说:“跟你说个好事吧,夏夏。”
“你们村前些天有客运车了,管理规范的那种,司机是专门招来的人,车上还有监控,不准超载。”
“我今天来的时候就坐的是那个车,确实没超载。”
“挺好的。”陈槐惨淡地笑了一下,一笑,眼泪又夺眶而出,“终于,你的命……你们十几个人的命,才给这十里八乡换来了专门的客运车。”
究竟是什么样的改变,非得需要用鲜血去换呢?
又是怎么样的惨烈,才能让世人记住教训呢?
虽然陈槐的每一句都得不到方夏的回答,但他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他说初三有时候也闷闷不乐的,食欲也没有之前好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她了。
他说他把她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收了,全部都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她的柜子里。
他说他加在购物车里的那些想买给她的东西,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