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冲动地跟个小伙子一样,不用看,也知道外头一干美人儿惊得目瞪口呆,倒不知是给皇后撑了场面还是丢了人。急吼吼的。
“主……”这句主子只说一半,她像被雷击了一样。他不这样她还想不起来,那天夜里他也这样,愣头青的小伙子一样,急吼吼的,她扭身帮他扯一条铺盖的锦被的功夫,就被他脸朝下推在床上……
跟昨夜不一样。昨儿就是他,柔柔抱着她,热手心儿轻轻擦额上的汗,拨开黏在脸上一丝一缕的头发,吻她。
那天他起初不成事儿,后来勉强成了,她只留个后脑勺儿对着他,她要说话他叫她“别说话”,她被他狠狠压着,脸埋在锦绣堆里,险些喘不上气。
她想起来!
末了,他哼一声“喜绕”。
难怪她听喜绕的名字有些耳熟,听过又想不起来。她本来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儿,也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彦儿说她本名喜绕。她夫君,对着她,在红浪翻滚的紧要关头,带着一身从喜绕身上沾染的味道,唤她“喜绕”。
是不是若不把她想成喜绕,那日便成不了事儿。压着她不露脸、迫着她不吭声,他怨她枯瘦,可是仍能勉强混一混。太后说喜绕长得像二十年前的皇后,这说岔了,是二十年前的皇后长得像喜绕罢!二十多年的日子,抵不了他俩认识的十二个时辰,他陪着发妻的时候仍想着新来的姑娘。
皇后抬头看乾隆,突然陌生起来。是你嚒?一起携手走了二十多年的日子,起初捉襟见肘,中段有惊无险,后来平淡如水。最大的波折是孩子殁。
是不是那二十年里的人不是你?成亲的不是你,生儿育女的也不是你,叽叽咕咕搂着我笑成一团的更不是你。所以你抓着我时想着别人,摸着我也认不出我,不想要我,只能把我想成你真心喜欢的人。
扭头看外头,瞧不见彦儿。酉酉转转脸,重新茫然看着弘历。
是彦儿吗?活了三十多年,成婚二十多年,冷心冷脸的弘历,终于遇到可心可意的彦儿,真心喜欢的,以前以后的所有人都是彦儿的替身。发妻也是,因为不够像,枯瘦装不成肥腴,被他不满地说一句“瘦到这地步”。
她委身在床上,看他站在床边,一寸一寸伸手去拉他,拉住了,一声不吭把他拉在身边,一双手像冰一样,摸在他的玉白火热的皮肤上,蘸到点儿热乎气儿。竟然有这样的人,浑身都热乎乎的,面孔热、手热、身子热,表情却冷。心也冷。二十多年,她不知是从他身上挨的暖多还是忍的冷多。
“主子蓄须会不会好看?”她骤然哑了,这句说出来就有点嘶。
“酉酉,你别这样。”他双手捧着她的背,外头都是人,他好听的声音格外低。
“永琮,能不能不种痘儿?养在我身边?瞧着他就跟瞧着你一样。
“永琏啊,好不好别读那么多书?也跟着我,我细心,他不容易害伤风。
“小阳春,能不能生在大阿哥前头?我回家母亲姐姐都说我,弄得我好没脸,嫁阿哥还不如我姐姐,嫁个小官儿,拿她当姑奶奶。”
他捧着她贴在心上。揉着她的后背,破天荒说一句:“都依你。朕都依你。”
她还在咕哝:“刚成婚时候,爷还不是天子,怎么能‘朕’……”
他只得忍着心疼,说:“我,弘历,都依你。”
酉酉听他都依,接着说:“都依嚒?那能不能跟我阿玛说,别送我进宫选秀,也别答应指婚给弘历。
“先帝看中我什么,全别教我,别教写字儿,也别教诗书,什么琴棋,教我也不学。我就去草原放马牧羊,以后像姐姐一样,嫁个小官儿。或者干脆就在草原上嫁个牧民。
“不对,彦儿皮肤不及我的白。我若晒黑了,岂不是更像她?那草原也别去,就在家里蹲着,当老姑娘,伺候我阿玛和额娘。
“伺候太后十几年,我也想在爹妈面前尽尽孝。姐姐弟弟都能回家,只有我,回不去!当福晋的时候还能回家要钱,做了皇后,这个劳什子皇后,反而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弘历听她这么说,心里像被活生生撕开个血口子。本来他骄傲,高山上的白莲花,从小没求过人的,现在酉酉这么说,忍不住哀求一般问:“那……我呢?你不答应指婚给我,我怎么办?”这话说着,心上的血就涌出来一样,热乎乎黏腻在胸口。
“这我也不知道。就像,不知道你脖子上是被谁嘬的,这两道儿是谁划的一样。
“要是有下辈子,咱俩别见了……”她说的这句最平淡。
弘历低头,酉酉靠在他心上,不知哪儿来的血,殷红糊满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