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半,大雨滂沱。
正值夜间休息时刻,房屋稀少的田家村寨已全数灭灯,寂静无声。
而立于村头的客似云来客栈大堂柜台上,仍旧亮着一盏昏黄小烛。
人至中年的田掌柜打完算盘,将账本搁置于柜台屉中,再从袖中掏出钥匙反锁,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他端着那一盏烛台走出柜台,低声哼着小曲儿,神态欣喜自在,像是对今日收益很是满意。
田掌柜手中烛台的光亮微弱,只能勉强照清眼前近物,但他却不以为然,无比熟络地绕开桌椅走向后堂的卧房。
就在即将掀开连接前后堂的那扇门帘时,他突然听见了滴滴雨声中夹杂着一阵突兀响动,像是从头顶的方向传来的。
是二楼的客房。
田掌柜愣了愣,随之放下门帘往后退了几步,高举起手中烛台,抬头看向二楼。
客栈规模不大,二楼的上好客房仅有六间,站在他这个角度,甚至都不用上楼梯就能看见全部的房门。
而今日入住的客人共有五位,占据了四间房。
因为那位气度不凡的姑娘和那个胃口极大的小丫头合住在了一间。
田掌柜举着烛台到处照了照,发现二楼的房门全都紧闭着,且都没有亮灯,也没有人声响动,便以为是自己误听了,于是转头便走回到门帘旁,准备回自己房间睡觉。
结果下一刻,电闪雷鸣,他刚掀开门帘,就正对上了一张沟壑纵横的恐怖人脸。
“啊啊啊啊!”
铁制的烛台摔落在地上发出嘭声巨响,蜡烛恰好滚落在桌角,顺势点燃了桌布,大堂内瞬间红光闪烁。
而惊恐万分的田掌柜往后跑去,结果却被一旁的椅腿绊倒,面朝地板地狠摔了一跤,瞬间鼻血直流。
田掌柜甚至都来不及擦血,也顾不上灭火,就这么疯狂地往前爬着,一边爬一边鬼哭狼嚎。
“有鬼啊!鬼!救命啊!”
二楼某间房门被猛然打开,一道矫健身影飞快跃下,毫不犹豫地掀开了门帘冲入后堂。
而后,堂内火势还未来得及扩大也被人及时扑灭。
田掌柜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双净白的长靴,使人心安的清雅檀香气味逐渐蔓延开来。
“你看见了什么?”
那道微微沙哑的嗓音格外独特,田章柜顿时如获新生,他认得这声音,是今日晚间的那位漂亮姑娘。
田掌柜艰难抬起头,刚一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就被流淌不止的鼻血灌了个满喉。
他被呛得直咳嗽,血沫四处飞溅。
萧禾干净的衣袍下摆沾染了不少田掌柜的血,她没有不悦,只是慢慢地弯下腰,正准备伸出手点穴位帮助止血时,另一只筋骨修长的手却凭空出现,抢先她一步按在田掌柜的手肘七寸处。
萧禾看向来人,以眼神质问。
刚去灭火的萧知弈如今半蹲在地,漫不经心地按着田掌柜的手肘,抬起头对她笑了笑,语气笃定:“这种小事让我来就行了,姐姐。”
其实这并非是萧禾第一次与他下山,早在四年前就带过两三次,因为她不便透露身份,且那时候萧知弈年轻尚小,在外面就唤她作姐姐,萧禾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如今他已至弱冠,外貌身材皆已成熟,已经从少年变成男人,而且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声姐姐的字音拖得格外长,声调放得格外轻,像是带着别样的意味。
萧禾藏于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依旧是沉默不语。
点穴止血的方法很有效,不出片刻,田掌柜的鼻血流势渐小。
萧知弈扶他起来,将人安置在椅子上坐着休息。
正好此刻前去后院查看的黎显也回来了,他一手拎着睡眼朦胧的鱼娃子,一手拎着茫然无措的后厨大哥,进门就对着萧禾摇头,神情严肃道:“后面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萧禾颔首,示意黎显将人放下。
鱼娃子和后厨师傅看见大堂的一片狼籍,顿时惊叫出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二人同时想开口说话,却都被黎显制止,“闭嘴听着。”
萧禾看向一旁的田掌柜,淡然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田掌柜的鼻血终于止住了,只不过脸上的血迹还未擦去,搭配着他那惊魂未定的表情,显得无比苍白可怜。
“刚刚我算完帐,准备回屋睡觉,结果刚一走到那里——”他伸手指着入后院的那道门帘,眼睛却不敢看过去,畏畏缩缩地低着头害怕极了,“就听见二楼有动静,走过去看了又没人。”
“结果刚走回来掀开帘子,就听见打雷,一张怪脸就在门帘后面盯着我看,我吓得转身就跑,还摔了个大跟头。”
萧知弈沉吟片刻,难得接话道:“那张脸有多怪?”
田掌柜佝偻着身体,似乎不敢回想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