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玉从七星棺醒来,她历经了几十年,早已习惯了黑暗,双手探在身前,摸索着往前走。
推开门,清风袭来,她深深嗅了嗅,风中有玉兰的香味,她开了天眼扫视一圈,庭院里一棵玉兰树开满了白色的花,花朵在威风中轻轻摇曳,洁白的花瓣飘洒下来,和记忆重合,南轩熠就是在这个玉兰盛开的季节离世的。
树下有个躺椅,她觉得眼熟极了,自己似乎在上面躺过,石桌上摆着一本书,一壶茶,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她脸色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想不到竟又是回到了这里,物是人非,一阵恍惚。
无名指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一根红线渐渐隐没在指尖,她愣了愣,才想起当年和一个叫傅钲的人,以天地为媒日月为证,缔结了婚契,还圆了房。
所以,这里还有她的因果。
“哐啷——”
“叶,叶儿姐?”
叶凝玉循声看去,便看到侧面站着一位少女,面容清秀,黑黝黝的大眼,樱桃小嘴,是委蛇的后代:“你是——丝丝?”
“不是,我是宛然。”
宛然,丝丝的另一个本体。
她微微一笑,宛然走过来,她性子较丝丝沉稳,但看到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把将她抱住,扑在她怀里哽咽道:“叶儿姐,您终于回来了。”
叶凝玉抚摸着她的头顶:“恭喜你,终于能化形了。”
“多亏了您!”
丝丝在识海里听到叶凝玉的声音,挣扎着将宛然挤出身体,抱着她嚎啕大哭:“叶儿姐哇——”
叶凝玉笑着应她,她抬头看着天空,白云悠悠,卷舒自然,天气朗清,阳光正好。
傅钲最近在香烛街对面的种子站租了套房子,窗户正对棺材铺大门,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开窗看对面的情况,下班回来也看,平时哪都不去,就守在棺材铺门口,像尊门神一样。
之前他天天进去找人,缠着丝丝问东问西,宛然不胜其扰,在门口竖了一牌:傅钲与狗不得进入!
太伤人了,但没办法,他怕把丝丝也气走了,那此生更是无望。
狗就狗吧。
这日起床后,正好看到木十九的车停在门口,木十九前年就结婚了,生了个儿子,取名木二十,因着孩子要上学,进城买了套房子,在医院旁边开了家香烛店,已经很少回这里了。
傅钲像是预感到什么,牙才刷了一半,牙刷一扔,衣服都没换,穿着背心裤衩就往外跑。
棺材店只取了两块门板,他急匆匆地挤进去,不小心踢到里面的东西,叮呤咣啷一阵响,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去。
木十九听到动静出来一看,便看到傅钲衣衫不整的模样,急忙把他拦住:“你发什么疯?”
傅钲抓着他手臂急声问:“阿玉,阿玉是不是回来了?”
木十九将他往外推:“你先回去穿衣服。”
傅钲不愿意,推开木十九就往里跑,木十九没拦住,急忙跟了进去。
傅钲一进去,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素衣白裙,站在玉兰树下仰头望,满树的白花映在淡蓝的天空,飞檐翘角如飞鸟展翅,清雅春花妒,清露作芳尘,宛若一幅画卷。
她好似从画中走来,携满袖清香,如云雪染春,秀颜绝世,恬静淡雅。
她在深秋时节离开,于陌上花开的季节归来,傅钲只觉自己呼吸都变轻了,怕又是黄粱一梦,到头来只剩无边的孤寂。
开天眼需要消耗灵力,在这个灵力枯竭的世界里,她大半道法又被天道收回,自身功德也损了不少,今时不同往日,索性便关了天眼,以四感来感受世界。
她看不到傅钲,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眼前一片黑,只感觉面前的人正用一种炽烈的殷切的目光看着她。
“阿玉,你的眼睛——”傅钲初见她时那刹那的惊喜在看到她眼睛那一刻荡然无存。
叶凝玉合上眼睑,当年她一双空荡荡的眼眶吓到木一后,便寻了类似眼球的灵珠植入其间装点一二,谁知回来的时候,这灵珠也跟着来了。
之前丝丝和宛然都没发现她眼睛有异,没曾想,竟是被傅钲一眼识破。
疾风袭来,她的双肩被人握住,那人轻轻挑起她下巴,声音带着浓浓的心疼和悲伤:“阿玉,你的眼睛怎么了?”
叶凝玉拂开他的手,错开几步,再遇傅钲,心里已经没了怨,她在幻境里走了几十年的光阴,心态早就不复从前。
南轩熠是他的某个前世,可对她来说,傅钲已经成了南轩熠的过去,她像台下人一样,看完了阿昭和他的纠葛,造化弄人,傅钲这两个字,也将湮灭在她过往的记忆中。
她已经不怎么记得当年为何答应和他在一起,也不记得当初傅钲做过什么,如今再遇,只觉得傅钲脸皮委实厚了些。